天的三唱大戏连唱,准备了两个多月,每个人都非常重视,坐在化妆镜前涂抹胭脂水粉,描摹眉笔眼线,专心致志一丝不苟。
她们大多不认识我,有的从镜子内看我一眼没有反应,有的干脆都不曾发现。副园长正要拍手召集她们,我先一步拦住他,我摇了摇头小声说,“让她们忙,怠慢我没事,别怠慢捧场的观众。”
我对两三个认识我围过来的演员说了声辛苦,将我带去的精致礼物和食品交给后台统筹稍后分发给大家,下一场戏即将开始,我没有再久留,他们忙碌换装时我悄无声息离开了后台。
我沿着剧院观看大厅一侧楼梯往后门走,现场观众大约坐了五分之四的席位,年轻人和年长人数量相差不多,这在京戏越来越落寞不受追捧喜爱的今日,算是非常令人惊喜的成绩。此时台上已经拉开帷幕,唱的曲目是清平月,我并没有驻足观看,除了我现在毫无心情,更重要是这座戏院给了我太多不愿回首的往事,我怕触景伤怀。
我正要推门离开,蓝芙忽然从演员专用通道里跑出来,拦在我前面,她扯着我手臂对我说,“夫人,才来就走是我们照顾不周吗?不如您留下唱一段,稍后清平月和西厢记中间有二十分钟的断档,我们请了猴戏演员,但他们主唱脚踝受伤,恐怕上不了台,不如麻烦您唱一段花好月圆,我记得咱们园长说过,当初陈部长最先带您过来,您就上台唱了这一曲,当时艳惊全场,我们也都想看看。”
蓝芙的话忽然勾起我回忆,像涨潮的江水排山倒海而来,吞噬了这剧场的灯光戏乐和人海。
花好月圆。
他曾听我唱过的曲,他曾看到我水袖流苏下的全部风月。
我目光呆滞看着那灯光微暗的观众席,最前面,正中间,我仿佛看到了他,他还是穿着他最喜欢的白色西装,眉眼含笑凝视台上的我,手指扣在膝盖上跟随我唱腔打着节拍,我欣喜若狂,我刚想跑过去问他为什么不来找我,然而我只是眨了一下眼,再去看时,那个座位竟然变成了陌生人。
哪里有陈靖深,这世上怎会有人死而复生。
可能是我的表情太恐怖狰狞,像沉浸在自己的梦靥中,蓝芙有些无措伸出手戳了戳我肩窝,并试探叫喊我,我仿佛失了魂魄,一把推开她跌跌撞撞朝剧院外飞奔而去,似乎有无数洪水猛兽在追赶我撕咬我,我一刻都不敢停歇,我好怕,怕只要顿住半秒,便被生吞活剥四分五裂。
陈靖深走了,这世上安安静静听沈筝唱戏的男人,再也不会回来。
环筝堂恍若仙境,却空落落压在我心头。
素色青衣,远山黛眉,一点朱红点绛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