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极为苦恼一般,金乌伸手揉起了眉心,道。“那时他走一步悔三步,我二人不吃不喝,从日旦对坐至亥时。一副棋路走不通,他便要将其余三百六十路都试过一遍。”
听到此处,少年仆役皱起了眉头。“…好坏的人。”他说得真心实意,不想金少爷忽而瞪他一眼,又将书页往他头上一掼,才抽着嘴角道。“不错,的确是个好坏的人。”
“那末,你们那局棋最后如何了?”王小元好不容易才从金乌魔爪下逃出,捂着发痛的额头问道。
“并无结果。”金乌道。“散、好、病、愚形皆摆过,那蠢材又不住悔棋,最终黑白势分。就我看来机筹不浅,胜负难辨,正所谓‘道死还生’。”
看来少爷口中的那“蠢材”倒也没有白背棋谱。王小元松了一口气。
他问。“少爷可曾想过要与那人再来一局,分得胜负?”
话刚出口,他便自知失言。看金少爷似是对口中的那人颇为恼气的模样,怎可能再有心与此人再得闲下一盘棋?照金乌性子,那时没当场将那人狠揍一顿已算得一个奇迹。
怕自己触及逆鳞,王小元战战兢兢地看向自家主子,怕在他面上寻得怒色。不想金乌却舒了眉眼,慵懈地伸了个懒腰,这才慢悠悠道。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也。”
王小元奇道。“为何不能?”
金乌闭眼一笑,把棋谱往袖中一扔。言语听似洒脱,却掩不住沧凉。“…等不到那一天。”
第42章 (二)流芳易成伤
翌日清晨,左三娘早早动身至阿罗汉寺。
阿罗汉寺本作当地病坊,坐落于翠峰山下,专收疾患无归之人。寺僧演心主持收留乞儿病民,颇随唐制。官府感其慈悲之心,便月拨米十石给寺中,逐渐演化为给人医药的处所。一入便见草木葱茏,朱门虚掩,香火袅袅于其间。
一入殿门,从横铺的四八尺床上便探出几个伙夫的脑袋,亲昵叫道:“三娘!”这声过后,便如雨后春笋般又冒出数个脑袋来,皆是群英会上遭黑衣人弦线伤到的乡民。他们几日来受三娘悉心照料,对这精通药理、又貌美心善的女孩儿大为感激。
三娘格格笑道。“各位大哥大姐莫要起身,伤还未好全呢。”
伙夫与乡民们哈哈大笑。“三娘一笑,什么伤痛都医得!”
此时有一着熟葚色缁衣的僧人自东配殿行来,向左三娘单掌行礼。此人正是寺僧演心,但见他头颅浑大,好似肿鼓石榴,五官却又挤作一团,含混不清。面貌虽生得古怪,但众人皆知他深谙救死扶伤之义,有一派仁慈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