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她离去后颜九变是不是又折磨了他,一相一味是否又侵噬了他的脏腑?光是略微一想,她心里便像遭钝刀割磨般疼痛。
可还未走几步路,她便瞥见土墙上贴着一溜儿麻纸,是武盟布的江湖令,上面画着悬赏的人像。她再仔细眯眼一瞧,顿时大惊失色:那纸上画的人扎着桃心髻,一对水汪汪的杏眼,正是她的脸!
两个拎着木梃的地棍将脑袋凑在那贴在墙上的江湖令前,打量半晌,嘀咕道:“平日里寻的都是什么杀人越货的黑毛大汉,或是走失的势家小公子,如今怎么换了个女娃娃来?”
武盟不常布江湖令,有时二三年都不曾布一回。可若是江湖令一布下,再狡狯奸猾的凶徒都逃不出罗网。武盟之人遍布五湖四海,且群雄辈出。若是有谁揭了这江湖令,便会得武盟盟主赏识厚赠,因而时常引得各路豪雄挤破头了也要夺得。
那地棍平素跟着官人混,也识得几个字,当即若有所思地念道:“缉拿:左三娘,陵州蒲亭人氏。此人与候天楼有私,毒害一百一十七人,如有禀报去向者随文给赏铜钱一千贯,捕得者赏白银四百两。”
“不是罢,这娃娃瞧着娇娇嫩嫩的,怎地是个蛇蝎心肠?老子活到这把年纪了,连鸡都只敢提到肉铺子里要人帮宰呢。”
另一个地棍哈哈笑道:“那你还在这儿混个屁!”又仔细地将那麻纸看了几遍,眼里闪着垂涎欲滴的光,道,“四百两银子呢,老子要是捉了这女娃娃,岂不是发了!”
原来是颜九变这段时日扮作金乌在武盟盟主武无功面前厮混,顺口扯了谎,说自己身中剧毒,且这毒是左三娘下的,想借武盟之手除掉她。武无功心里也溺爱侄儿,听信了此话,当即布了江湖令海捕三娘。
左三娘听这二人的话,只觉心惊肉跳,一颗心撞着胸膛怦怦作响。她赶忙低着头往街另一头挤去,一摸褡裢,里头正巧有回谷之时谷人们热情地塞给她的青布巾子,上头绣着精巧的榕树纹。她赶忙将那巾子围到脸上,掩住容颜,在脑后系了个小结儿。
但她方才埋头系好,抬头时却猛地瞥见有张脸正贴在眼前。
霎时间心像漏跳了一下,左三娘倏时后退一步,脊背发毛,汗流至踵。贴着她看的那张脸生着对细狭眼,宽鼻头,嘴唇刻薄地抿起,生了撇髭须,看着是个獐头鼠目的汉子。再一看此人背上负一把牛尾刀,臂上系一张火纹绸带,看来倒还是个北派吞日帮的人。
这人在方才她系上巾子前就直盯着自己!左三娘浑身一凛,戒备地在人潮里步步后退。
那吞日帮的汉子将左三娘细细打量了一番,眯细的眼里似是闪着险恶的寒芒。他抬起手,将一张揉皱的江湖令展开:“喂,女娃娃。见过上面的人么?”
江湖令上画的正是她的容颜。左三娘浑身一颤,良久,微微地摇头。
“哼,可我看,”那汉子阴恻恻地一笑,忽地身形暴涨,两手如疾电般猛地蹿出,袭向左三娘,“…我倒是见过你!”
他认出了自己,还想掀了自己的巾子!左三娘惊恐万状,猫着腰往人群里一钻。人潮似是掀起了骇浪,数不清的套着步履草鞋的脚纷乱地在眼前迈动,将她席卷、冲撞。
突然间,有人惊叫道:“是江湖令上的那女魔头!”“捉了她!”于是一街人流风起浪涌,高喝粗嚎声迭起,沸沸扬扬地闹成一片。左三娘只觉仿佛被磨盘在身上左右碾了一轮,被密如林木的腿脚碰撞了一遭,像被攫住脖颈似的喘不过气。
她跌撞着逃出了人群,一拐身入了四合头边的小巷,没命似的奔逃。人声仿若乌蝇般在身后紧黏不放,她跑得胃里酸水直泛,一张脸彤红地密密布了汗珠。待在弯巷里七拐八扭地狂奔了许久,四周总算清净了些,左三娘气喘如驴,满耳只听得自己的心跳与隔墙堂屋前搬动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