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要捱过六个岁首。可当见了金五的面,他忽又觉得一切恍如昨日,还有转圜余地。
玉求瑕犹豫了一下,小心地碰上了用帕子裹着的金五的手。他摸到了指节上的茧与凹凸不平的疤,是常年使剑杀人留下的痕迹。他不敢握得紧,怕扯到他家少爷手上的伤,又不肯放松,生怕金乌下一刻便如烟一般从指缝里溜去了。
见他作此举动,三娘抛了石钵子,急冲冲地奔过来硬是将他俩的手扯开,没好气道。
“谁许你碰他啦!你这色呆瓜,小浪蹄,咱们账还没算全呢!今儿你连动也不许动一下,待五哥哥醒了,咱们再算定如何整你…”
“在下不会走。”
玉求瑕喃喃道。休说是走,他连半步都不想挪,七年来踏破芒鞋,寻踪觅迹,好不容易才捉到这人,着实不敢轻易放手。
“不走?”三娘惊诧,“咱们要把你?|了,剖了,你还不跑?你是胆儿肥,还是心大?”
往日她在房里养些药人,论谁皆是急着要往笼外钻,要逃出这苦海刀山,可现在却有个傻子甘愿留下来挨她的千刀万剐。
玉白刀客摇头,他眨着眼看了金五好一会,恍如隔世。夜风轻拂,海棠纷飞,轻灵地落在金五的肩头发上,像掩了层薄雪。月光如水般在罗刹鬼往日里那凌厉的眉眼流淌,涤净了戾气血污。
他心想,这是他少爷啊。既非极恶穷凶的候天楼刺客,也不是遭天下人鄙愤唾骂的黑衣罗刹。世事难测,命数无常,一切似已天翻地覆,却又好似依然如故。
玉求瑕仰头望向三娘,皎柔的月华盈在眼里,眼仁像墨玉般漆亮,恬静平宁。他嘴角边勾起了个浅笑的弯儿,道。
“…这辈子都不愿走了。”
第105章 (二十)年少意疏狂
……
临水酒肆里忽而鸦雀无声。戴着食花鬼面的黑衣男人原本懒洋洋地瘫在桌上,现时却已精神抖擞地爬起身来,拈着瓷杯有一下没一下地磕着桌板。万事通叙完了一段玉白刀客的往事,不觉有些舌燥,往柜边取了只圆壶斟了水喝。
土一听了万事通所言,不知觉中来了兴趣,伸着耳朵撑起胳膊肘来,先前的粗词儿都丢到一旁。他摩梭着下巴的胡茬,若有所思道。
“万先生,照你如此一说,那玉白刀客与咱们那…少楼主把臂相欢,要…连枝共冢?”
他倒听说玉白刀客与黑衣罗刹是对不共戴天的仇家,狭路相逢定会杀个眼红,两年前那断崖一战不知被说书人翻来覆去嚼烂了几回。有人道他俩为情结怨,有人言二人间负着血海深仇。可在万事通的言语间,他俩不仅并非对头,还狎昵得很。
万事通神色木然,他叙起故事来倒有模有样,神采飞扬,歇了口便忽地又成了桩木人儿。只听他淡淡道:“万某说不得假话。”
土一却先往地上啐了一口,暗骂道:“这小崽子。”也不知是在骂谁。他挠着蓬乱的脑袋,又问。“万先生,这些事儿听着隐秘僻奇,你从何得知?”
他寻思着万事通莫非乐得听房,在旁人行事时趴在瓦上墙角支着耳朵偷听,这才事事皆知。
“万某无事不通,自然知晓。”
书生又道,神色无变。此人看着文文弱弱,神情木滞,称不上胸怀经天纬地之才,却不知怎地教人只觉深不可测,从他口里吐出的每个字都令人心服口服。
“哈,老子倒没想到他俩是这等干系。”土一像噎着了般干笑,“唉,说来也是金部不屑理咱们这些弄粗活的泥瓦匠,老子一年半载都没见过少楼主一回,要不这些害臊话儿早传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