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早有知客僧慈眉善目地侯着。顾家身份贵重,女眷前来上香,寺中少不得要将寻常人家拒之门外。若非在山脚下遇上了,只怕王家人今日也要跑空。
远离人烟之处,顾明钰头上的帷帽已然摘下,她笑着颔首,正欲开口寒暄,忽听原本僻静的山路上马蹄声阵阵,卷起尘烟。
这山道上原本不许通马车,一众丫鬟婆子当即吓得花容失色,以为天子脚下还能遇上山匪马贼之流。
顾明钰也有些意外,只是还未做出反应,便先有人拉着她的胳膊往旁边退了几步。
她抬眸,视线中央是少年紧绷的下颌线。原是落后她几步的文弱书生,不知何时冲到了她身侧,扮起英雄救美的角色。
她低声道谢,大大方方地看过去,神情却微微一怔。
她与王吕自幼便定下了口头婚约,起初她为了讨好祖母,总是在王家人跟前扮做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但自打继母晏氏进了门,将她视作亲生骨血般娇养着,不肯让她受半点委屈,她的性子才慢慢变得洒脱开朗起来。
父母琴瑟和鸣,成亲快十载仍旧恩爱如新婚夫妇,她瞧过了真正被珍爱的人的模样,看待未来夫君的眼界也宽阔起来,并不会被一些小恩小惠所打动。
是以,当王家大夫人知晓她好端端地突然开始习武,特意将她叫去隐晦地提醒了一番,又用王吕的喜好暗示她该循规蹈矩,维护好王家未来的儿媳妇的名声时,她懵懂年华里的那位风度翩翩的白衣少年,便褪去了许多迷人的光晕。
于是她头一回摆起了相府嫡长女的谱,在那位克己复礼了半辈子的王家大夫人跟前娇纵了一回,半步也不让,将后者气得连面上的笑容都难以维持,还当着她的面用给祖母送节礼的名义打发身边的婆子去顾家告状。
冲动了一回她也有些懊悔,生怕此举让家里丢了脸面,咬咬牙准备进寿禧堂请罪时,却意外地听见从来和声细语的继母在厅堂里冷笑。
“我们家七姑娘从来都是最孝顺不过的,在家里连高声说话都不曾,就连宫里的太后娘娘宫宴上瞧见了,也是拉着她说了许多话,赞赏有加的。王家和我们顾家从来走得近,我自是知晓王家夫人是一片好心,只是什么话该说,什么话说出去会败了我们家姐儿的名声,还望你家夫人细细思量。若是到了出嫁的年岁因这不着边际的话耽搁着寻不到合意的亲事,难不成还能去找王家夫人赔偿么?”
那婆子自矜是王家的家生子,又从来服侍在当家夫人身边,转达主子的话时并不怎么顾忌,一副苦口婆心为顾明钰出嫁后的日子打算的模样。
可此刻一听这相爷夫人的话,竟像是要将两家口头上的婚约推翻了的口气似的,忙去看一旁的顾家太夫人的脸色。
谁知那老仙君活像是年岁大了,说话间竟垂着眼皮要睡着了,当下心口一凉,明白了顾家人的意思。
……这晏氏嫁进来没多久,竟当真把控住了顾家的大权了。如今,连顾相爷原配发妻生的嫡女的婚事,竟也成了她一句话的事!
那婆子也是个历经风浪的,很快便稳住了心神,嗅出了这局面下的另一层意思大夫人借题发挥,也不全是为了顾七姑娘这小小的顶撞,更多的,还是想瞧一瞧,新妇进门,对从前被顾家太夫人捧在手心里的顾七姑娘的地位有无影响。
毕竟,太夫人名声再隆,却也抵不过在朝堂权势如日中天的顾相爷。从前也就罢了,如今新夫人进门,据传还十分得相爷欢心,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若是顾相爷不再看重这个独女,那王家那头,也该再重新掂量掂量了。
可这新夫人一番毫不留情的讥讽之言,却透露出了十足十的维护的意味……
看来,顾七姑娘在相爷心里还是有些分量的,饶是新人得宠,却也要做出慈母心肠的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