蘑之际, 便到了晏樊的寿辰。

晏樊的年纪并不算老,但江州一带商贾人家素来讲排场, 晏家上无尊长, 作为顶梁柱的晏家家主便要挑起这撑场面的事由来。

漳城开埠一事黯淡收场,府城县城的行商们也正焦头烂额,值此良机, 倒是可以多方探听消息, 以图后效。

于是这一日一大早,晏家便宾客如云来, 恭贺声丝竹声不绝于耳,热闹非凡。

一辆华盖翠帷马车在众人的注视下停在了晏府门前。

门前候着的一位穿金戴银的婆子立时眼前一亮, 招呼着门人置下马石, 又小心地扶了那人下车, 一张娇艳又不失清丽的面孔便现于人前。

“这位是……”有人在人群中低低地询问, 不多时便得了答案。

原是晏家老爷的嫡长女。

“便是那位在漳城同晏康斗得寸步不让的小姑娘?”

江州府历来有男女通商不忌的传统, 但在外有些名声的女商贾鲜有这般年轻的。更有传闻道这晏大姑娘自幼养在京城深闺, 不曾在晏老爷跟前习得一星半点的本事,如此一来,不免让人高看几分。

然而这话题并未继续太久, 毕竟,据说晏家在这次的开埠之事上并未占得什么便宜。这小姑娘纵然有同男丁一争高低的胆量,却总也逃不过“输家”二字。

对这些争利的商人而言, 没有太多关注的价值。

晏安宁并无心思理会旁人的观感, 此刻她细眉微敛, 听得郑妈妈忧心忡忡地低声道:“姑娘, 前夜, 那小妇不知怎的回府了, 昨个儿一日,老爷也没发话赶她回庄子上去……”

能得郑妈妈这般如临大敌,偏口气又不屑轻蔑的,唯有成氏一人罢了。

“我知晓了,多谢您提醒。”她语气轻缓,眉眼之间似并无太多波动,只裙裾款摆的幅度微微加快了些,片刻后,才恢复如常。

过了垂花门,晏安宁便见到了跟在族长夫人林氏身后迎来送往的成氏。

数月不见,她似乎全然敛去了从前把持内宅的尊贵与骄傲,一袭桃红色的锦缎褙子,玉白的缃裙,亦步亦趋地跟在林氏身后,一副甘当陪衬的模样。

林氏在身侧婢女的提醒下很快也看了过来,笑着朝她招手:“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快过来,让伯祖母瞧瞧!”

林氏是个半百的妇人,夹杂着不少银丝的头发规规整整地梳成圆髻,发髻上斜插一对赤金寿簪,面如满月,慈眉善目。

晏安宁听了便笑着朝她福了一礼,却并未依言上前与这老太太亲近,只是安静地在一旁的亭子内落座,眸色淡淡的。

这样的场合,先前气势汹汹将成氏赶去庄子的族长却派了他家夫人带着成氏行走,显然,他们是朝成氏这一支低头了。

林氏瞧她态度客气却疏离,心间微微有些遗憾,却也没再说什么。她爹是个穷秀才,人穷志却不短,所以她从来是看不上成氏这种烟花女子的,对于自幼失恃的晏安宁,也是颇有怜爱之心,当日晏家对成氏的骤然发难,其实也有她的评议在里头起作用。

只可惜先头那位江氏是个福浅的,连个哥儿都没留下就撒手人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