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枝繁叶茂, 夏风滚过树叶的缝隙, 传来哗哗的细碎声响。

半晌,那静静立在书案前,提腕书于生宣纸上的一抹倩影才缓缓放下了狼毫笔, 抬眸看了过来。

她似是才发现她伫立在此处, 歉意地笑笑,命婢女给她看座。

储妈妈笑着道了谢, 心却更往上提了几分。

自打从京城回来,成氏夫人对于她和班妈妈就更多了几分信任。尤其是那班妈妈, 这些时日在太太跟前巧言令色, 将大姑娘在顾家说得极其落魄不如意, 直听得太太眉开眼笑, 于是就更加得脸些。

然纵她也知大姑娘丢了顾五少爷这门亲事, 却并不觉得大姑娘落魄到了什么境地。至于被赶出顾家, 不得已回到江陵晏家,在继母成氏手底下讨生活,那就更是无稽之谈。

别人不知道, 她可是亲眼见过大姑娘在顾家的豪奢日子的她自个儿的闺房并未有多铺张,但江姨妈那里,却是一草一木都价值千金的。

大姑娘多年在京城做生意, 人人都知道她手里有大笔的银钱, 她们住在顾家时, 还听到过那顾五少爷的生母谢氏, 往日里正是瞧中了这一点, 逢年过节地就要从大姑娘手里讨孝敬……

银子攥在手里, 又何须低声下气地求人?有那么一大笔银子做嫁妆,又有顾家太夫人的撑腰,纵然是嫁不了顾家,嫁些旁的官员子弟总也是易如反掌的。

这府里从前是成氏夫人当家,那妇人是个没大成算的,一应的肥差好差,都是任人唯亲。他们家也就是公爹在老太爷跟前当过小厮,承的是老爷的情面,可家里的几个小子,如今都没有什么正经的差事,只在这府里做着些不入流的活儿。

储妈妈纵然自己还算体面,却难靠自己养活一家人,更不论儿子们年岁大了,过不了几年还有娶媳妇了……

是以,自打在晏家看到晏安宁,储妈妈就打定了主意:践行她在离开京城时给晏安宁留下的信儿,投靠于她。

事实证明,这位大姑娘可真不是回来扮演自小离家寄人篱下长大的懂事女儿的,这回来没几日,竟就将手段用在了成氏夫人身上!

晏安宁垂眸看着宣纸上秀丽婉约的字迹,心里不免想起了顾文堂。

如今她倒是能熟练地将自己的字迹同他的区分开来了,却不知何时学了他心绪难宁时便喜欢泼墨挥毫的习性,一站就是一上午,竟也不觉得累。

也不知那人如今自己待在府里,是否又会常常宵衣旰食,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身子?总归如今她走了,身边的人也没几个敢劝他的,若他脾气固执,也真是只能由着他来。

又想起,她那时走得匆忙,甚至没同他见一面,只留了封书信,他大抵是会有些生气的吧。只是不知缘何,涉及到晏家的事情,她莫名地就不想让他知道得太多……

或许,是因她在他跟前,纵然有心软的时候,却也是以一层看不见的面纱与他相处。而晏家,却处处都藏着真实的她。

“姑娘?”

晏安宁回神,听招儿附在耳边禀报几句,不免闲懒地靠在了黄梨木的椅背,噙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