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从陆珏画舫中走出来的女子,姜蕴脚下稍顿,目光难免审视了她两眼,但因为有帷帽遮挡,姜蕴一时半刻并没有认出来她。

长随领着姜蕴入船舱,才至舱门口,她就一眼看见了那方小桌上相对摆放的两幅碗筷。

刚下船的女子起初竟是在与他同桌而食?

姜蕴神色凝滞了一瞬。

她原以为那只是个歌姬艺伎之流,可眼下瞧着显然并不止如此,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几乎在一刹那间,就联想到大金山寺那日见过的侯府表小姐钟意婉。

只有那个姑娘,对他是与旁人略有不同的。

*

婉婉走上岸时,街道拐角正有花车游行开过来,身边人潮忽然汹涌起来。

这会子许姝禾早已经回去了,侯府的马车就停在离玉带桥不远处,云茵见她下画舫,忙快步走过来接。

隔得并不远,婉婉为了避让行人,就站在街边角落里稍等了片刻,因为站得高,她还能看见街对面正在人群中艰难跋涉的云茵。

“姐姐……”

身旁忽然有人牵了牵婉婉的袖子,她低头看,是个卖香包的小女孩儿,殷切望着她问:“姐姐喜欢这个香包吗?”

香包做工样式其实很普通,比不上婉婉自己做的精致,但托盘里只剩下最后一只,小姑娘大概卖完就能回家交差了。

婉婉不作多想,便从随身荷包里摸出几颗碎银子,大方将香包买了下来。

云茵过来拿在手里看了看,已经打算拿回去送给馆中最不挑拣的崔婆婆了,又想着问:“刚是又碰见那姜小姐了,她这次当着世子爷的面总不敢再为难你了吧?”

婉婉忙摇头,“我是自己想提前先回来,她应该都没注意到我。”

云茵听着才放心,这厢上了马车,她将那香包放在了一旁的小立柜上,因着外头风冷,便将窗户给关上了。

婉婉靠着迎枕闭目养神,不过一小会儿功夫,鼻尖却萦绕出一股异香。

她闻着不太舒服,便想起身找找源头,这么一动才觉得身子四处竟倦怠非常,四肢沉重得如同灌了铅,脑袋昏昏沉沉,眼皮儿都睁不开了。

隔了很久,醒来是听到耳边传来树叶拂动的簌簌声。

空气中带着清冽的寒气,婉婉从昏睡中稍稍集中神思,停滞了几息,才意识到自己现下并没有在做梦。

艰难撑开眼皮,眼前的视线简直模糊地不像话。

她凝眸等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目光正上方垂挂的绯色绣金海棠帷帐,头顶摆了副鸳鸯戏水的扇面绣屏,而她正躺在一袭银红软缎锦被上。

这么艳丽的陈设不可能是濯缨馆,又是什么地方?

“云姐姐……”

婉婉蹙眉嘤咛出声,无意中动了动身子,脑袋里却像是被人塞进去个铁球,一动便晃荡地脑仁儿生疼。

嘶地吸一口冷气,她抬手扶住额头回想许久,晕倒前的记忆才终于开始回炉。

马车里的香气哪里来的,无缘无故躺在陌生的地方,怎么想都不会是好事啊……

心里的害怕和惶然,突然像是泉水似得汩汩往外冒,直逼出了婉婉一身涔涔冷汗。

但她也来不及多想究竟是谁下的手,哪怕再迟钝的人,现在也该明白过来此地不宜久留的道理了。

绣床周围的帐幔四垂,挡住了视线。

婉婉捂着脖子轻手轻脚起身拨开往外看了看,南边门口摆了一扇插屏正掩着门口,看不清屋外的情形,只听声音一片寂静,似乎并没有旁人。

她从床上下来,还没来得及站稳眼前就一阵晕眩,险些直直向地上栽倒过去,幸而眼疾手快抓住了床边的帷幔,才堪堪稳住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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