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奚忍不住笑。
谭庆项立刻指沈奚:“不许笑,听我说,”他回头看了眼培德,想要憋一句体面的话,最后还是放弃了,“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我这脱衣服就要睡觉,她藏我被子里了……我还没叫呢,她先嚎出来了。沈奚你以后好好教教,按中国姑娘的规矩教,哪儿有藏男人被子里的啊。吓得我……”
谭庆项越说越憋屈,推开挡路的三人。
一边往楼下跑,一边穿衬衫:“吃不吃饭啊?炒年糕要不要啊?”
沈奚赶紧把谭庆项的房门掩上,强忍着笑。
“装什么糊涂啊,”万安嘟囔,“我都瞧出来了,培德不是挺好的吗?”
傅侗文微笑着,摇了摇头,没评价。
但沈奚约莫懂他的意思,还是那两个字:执念。
就像他放不下家国梦,她舍不掉救人心。人总得要有个过不去的槛,才能被困在俗世,否则早就归隐山林,万事皆空了。
苏磬心里总有个走马长楸陌的四爷。
谭庆项记着的也永远是那个十四岁时的苏磬,住在莳花馆西厢房里的小苏三。
第64章 第六十二章 浩浩旧山河(2)
谭庆项给大伙做了饭,把旁人都撵到客厅吃,独独他一个留在厨房间。他对着玻璃,看一眼邻居的葡萄藤,吃一口炒年糕。
依稀旧梦,在玻璃上映出一幕幕默片似的画面。
“先生贵姓?”
“……谭。”
“谭先生,您好。我就是小苏三。”
“我知道,知道。”
“先生是要先吃酒听曲,还是……宽衣就寝?”
当时他答了什么?谭庆项自己都忘了。
她被称作“小苏三”,住在苏三住过的莳花馆,最擅《玉堂春》。谭庆项是个不懂戏的,也反复听过这一折,讲得正是青楼名妓和贵胄之子相识相知,历经磨难,终成眷属的双宿双飞。
而他谭庆项,本该是个看戏人。
谭庆项再吃一口年糕。
玻璃上,突然出现了周礼巡的影子。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大门被敲响,才去打开门:“你怎么又回来了?”
周礼巡扬了扬手里的电报:“大好的消息!侗文呢?”
“在二楼。”
“那一起上去说。”周礼巡在这里住过,轻车熟路地径自上楼。
谭庆项跟在他后头:“你倒是不客气啊,就这么冲上去了?”
“客气什么?”周礼巡笑着回头,“来不及客气了。”
他说着,人已经到了二楼。
恰好卧房的门是敞开的。
傅侗文才刚让万安沏了壶茶,还没来得及关门,就看到周礼巡不管不顾地冲进来,把手里的电报译文和原件递过来:“快,看一看。”
傅侗文接过,听到周礼巡说:“战胜国要在巴黎举行会议!邀我们中国参加了!”
多年的谋划,送大批劳工去欧洲战场,甚至是筹备军队出征,全都是为了这一件事。为了能在国际上有话语权,为了能拿回山东……
没想到竟在今夜,突然天降了喜讯。
傅侗文如坠梦境,僵了几秒,才迫不及待地打开电报译文。
连着数份电报,全是在今日发出。
周礼巡为自己倒了杯茶,仰头喝下,笑个不停。
傅侗文看到译文上的时间在一月,立刻问:“准备要何时动身?明年一月的会议,再不动身怕赶不上了。”
周礼巡道:“即刻!十日内准备好一切,即刻动身!”
“从哪里走?”傅侗文急切地问,“欧亚航线的班轮太少,有考虑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