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置信地嚷起来,“这么着急吗?”

“不着急了,其实早就该回去了。”见对方一脸要哭了的不舍得,蒋贺之笑着用粤语开了句玩笑,“你咩表情啊?唔翻去继承几千亿家产,唔通留系哩度,日日瞓棚屋、食谷种、挨子弹咩(不回去继承几千亿的家产,难道留在这儿,天天睡棚屋、吃糙食儿、挨枪子儿吗)?”笑过之后,神情又很快严肃起来,他说,“我想,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

这话也不知在对谁讲。

催泪瓦斯引发的症状犹在,盛宁又流下了眼泪。

他痛苦地闭了闭灼烧感强烈的眼睛,然后抬手拭掉泪水,低下头,轻轻骂了一声,该死。

“好了,你继续在这儿等洪兆龙吧,我回去了。”说罢便起身,蒋贺之已经不拿自己当刑警了,也就没了即时复命的自觉,而多了点随心所欲。他从盛宁身前走过,突然听见他出声道,我送你。

折腾一宿,天都快亮了。

但雨势未歇,天上乌云涌动,依旧难辨晨昏。

夜雨令道路格外通畅,长街一无人影,二无人声。他们同坐一辆出租车,都还没来得及开口,目的地就到了。陈旧的灰色的骑楼街再次出现在了车窗外,到处都是不怎么高明的广告牌,像一件破袄上花花绿绿的补丁。纸立牌、泡沫板、布制条幅之类,写着“三乡濑粉”或“印度神油”,皆与食欲、爱欲这些人类最基本的欲望相关。

“雨太大了,”司机把车停在街面上一汪不深不浅的积水里,蒋贺之先下了车,却没走,而是躬身伏在窗口,朝车后座的盛宁发出邀请,“上去坐坐吧,雨停了再走。”他的语气很克制,很礼貌,但他说话时雨丝滑落俊朗的脸颊,显得眼神十分哀伤,仿佛说的不是“坐坐”,是天长,是地久。

司机也在等待乘客的回答,这对年轻人打从上车就沉默,沉默里还透着一股他瞧不明白的蹊跷。

“盛检,等我回香港之后,”没有等来对方的回答,他望着他重复,“我们此生都不会再见面了。”

心已经塌了,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它的热度与跳动了,盛宁轻轻地咳嗽两声,终于开口:“不必了。”他不看窗外,不回应这个男人渴求的目光,只对前排的司机说:“走吧。”

洸州的雨季已近尾声,但这场雨仍下得跟末日一样。雨水频频敲打着车顶与车窗,嘈嘈切切,像一曲哀伤的临别的旋律。待出租车渐渐驶离了骑楼街,盛宁才有勇气将头偏出一点,好透过后视镜再瞧一眼他的爱人他看见蒋贺之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仰脸迎向这场暴虐的雨,然后释然般地耸一耸肩膀,转身离开。

盛宁突然意识到,这一转身,他们真就再没可能见面了。如果他还有机会活下去,他将用孤寂的暗无天日的余生回味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笑,回味他们之间的每一回亲吻、每一场性爱。

司机也透过后视镜看见,车后座上的这个年轻人不知怎么了,像是被一种强烈的痛苦摧折了腰杆,一直团缩着、佝偻着,用交叠的双手无措地捂住眼睛。他听见他埋脸发出细不可闻的哭声,但从肩膀抖动的激烈程度来看,他应该已经竭力压抑住了崩溃的姿态。

司机从没见过一个男人哭成这样,还是这么好看挺拔的男人,忍不住就问:“先生,你怎么了?”

盛宁没法跟这司机解释,这是受了催泪瓦斯的影响。在催促对方快走和乞求对方停车之间,他颤动着嘴唇,天人交战。

最后他坦然接受自己的失败,说的是,“停车……”

车还没停稳,他就拉开了车门,下了车,一气儿追到了他的楼下。他朝他慢慢吞吞上楼的背影,大声呼喊他的名字:“蒋贺之!”

随这声呼喊脱口而出,一切就都发生得那么顺理成章。他跑下来,他迎上去,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