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國的消息,他便開始思考要贈與徐愉容什麼樣的物品,而這幅名為「默不作聲」的畫作正是自己認為的最佳選擇。

想到這,江致遠循著網路上的資訊撥打了電話,準備和對方聯繫交貨時間。

前腳剛送走客人,正站在藝廊外頭抽著菸的張湛生感受到口袋裡傳來的震動,趕忙接起電話。

「張老闆您好,我是Alex。」

「好久不見!回台灣了嗎?」張湛生笑道。

「對的,今早剛下飛機。」江致遠對張湛生的印象還算不錯,雖然沒有見過面,但對方講話的語氣平穩,面對任何提問皆滿懷耐心:「是這樣的,上次跟您聯繫過的那幅畫……」

「您說的畫是『默不作聲』,對嗎?」捻熄菸蒂,張湛生轉身走進藝廊開始忙碌,他翻了翻自己桌上的行事曆,回應道:「可以,您什麼時候比較有空?我禮拜三公休,其餘時間都在。」

「下禮拜一方便嗎?」

「五月十三號嗎?好的,您要來的時候再打電話知會我一聲就好。」

掛斷通話,張湛生呆站在櫃台裡頭。他記得「默不作聲」這幅畫,並不是因為這幅畫作有多精巧的畫工,也不是因為稀缺的價值,而是因為徐愉容。

那日江致遠致電訂購畫作時,徐愉容也在藝廊裡頭,張湛生記得那一天的所有細節:他穿著的服飾,他那得意的笑,他唇齒的觸感,以及他離去時所降下的雨。再往後推移些時日,徐愉容的爛醉如泥、痛徹心斐同樣令其印象深刻,他的晦暗與情意是如此外顯,可自己仍選擇了漠視。

現在想這些都不過是徒勞,過了站的列車是不會折返的,既然自己沒有主動上車,他能做的只有在月台上癡癡地等待,抑或是走出車站,朝著未知漫漫前進。張湛生如是想著。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得做,將藝廊打烊,確認一切妥當後,他便驅車駛往一中街的方向。

不論何時,一中街總是處於熙熙攘攘的狀態。觀光客和當地人在這兒尋覓美食、添購衣物,學生則是趕著補習,埋沒在濤濤書海之中。人潮之洶湧,讓張湛生花了點時間才找到了停車位。

下了車,他慢慢地走到了一間補習班前,穿著各式款式制服的學生在那兒出入,紅色百褶裙的曉明女中、藍色蘇格蘭裙的宜寧高中、墨綠色蘇格蘭百褶裙的衛道高中。

一片斑斕之中,張湛生一眼就認出女兒的所在位置。綠色制服和黑色百褶裙的搭配異常顯眼,今天的張若澄將及肩長髮束成馬尾,配上那張脂粉未施的清純臉龐,顯得格外相襯。

正低著頭默背單字的張若澄並沒有察覺父親的到來,直到張湛生主動走上前,她這才抬起頭。

「怎麼這麼慢才來?」後座,張若澄盯著窗外,看都沒看張湛生一眼。

「塞車嘛,抱歉。」

「都跟我約好了,為什麼就不能早點出門?」

「澄澄?妳剛剛說什麼?」張若澄的音量太過細小,導致張湛生沒能聽清楚。

「我什麼都沒說。」張若澄賭氣地回應道,隨後便不再理會張湛生。

礙於夜晚的光線不足,張湛生無法從車內後照鏡一窺自家女兒的表情,僅能憑著話語來猜測她的情緒。這是近期的他最為困擾的事情,在和張若澄的相處上,他總能瞧見過往重影:自己和張蔚生、吳恆青一塊經歷的重影。

「你在煩惱什麼?」張若澄問道。

「啊?妳怎麼會這樣問我?」

「問你自己呀,眉間皺成那樣,旁人看不出來才怪。」

張湛生聞言,不禁輕撫自個兒眉間,暗忖著:有這麼明顯嗎?一邊想著,車子已然鄰近其和張若澄從前一塊生活的場域。轉了個彎後,張湛生壓下右邊的方向燈,將車子停在離家中稍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