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冬寒是刮骨的,雪一落白了山头,像是蓄了条厚实的绒被盖在村庄上。
房檐上冰棱柱错落着冻得结结实实,豆点大的小娃娃们包得只能看见乌溜溜的眼珠,一个个指着冰柱子叽叽喳喳说要收下来留到夏天用。
楚浮玉是被碎冰声吵醒的。
他拾掇整齐推开门,看见容靳正拿铲背敲碎了打下来的冰柱。
男人穿得不算多,干起活来吐气呼气都是大片白雾。他将这些碎末连雪一同铲出院子,免得人踏上去滑跤。
和他的精干利落比起来,楚浮玉看着有些蔫。他眼下多了青黛,夹衣袄子添得厚实,脖子上是一圈杂毛皮兔领子,只露出小半张脸。
他前些天堆雪玩着凉了,最近才好得差不多。
院门边堆起来的玩意没被推倒,容靳铲雪时还看了眼,特意避开了那里。
楚浮玉弯着眼叫了句:
“哥。”
声音听着还是带鼻音。
容靳擦拭了一下眉骨边的汗珠,放下东西垂眸看他:
“起来了?乌乌嗓子还疼不疼。”
楚浮玉舔了下唇珠,摇摇头:“不疼了。”
“嗯,今天的两帖药还得喝完。”容靳把手擦干净,拢了拢他的毛领子,“中午炖羊汤喝,补补身子。”
快过年了,屠户的生意做得红火,锣一敲,好几户家里要宰猪卖猪的都出来邀。男人和邻村的屠户有些交情,听说那边宰了羊,请托了对方给他留了条新鲜的羊排。
两人关起门来过日子,钱两攒下来多,也舍得花出去。
楚浮玉在炉灶边生火已熟练许多。
火烧得旺,一时不用太顾着,他就仰脸看着容靳将一条羊肋排剁得均匀,又削了窖里拿出的一根白萝卜。
“哥,炖完我烙饼好不好。”
他不爱闲着,说罢就打算先去和面团。
喝羊汤配上烫烙饼,滋味比配精粮要香不少。
“好。”容靳对吃食不热衷,只是为了把人养好些,渐渐的手艺精进了,也多了几分寻常人该有的口腹之欲。
他焯干净水,把两样简单放进锅里炖煮。
肉煮着不带膻味,白萝卜清甜滋补,只需要临出锅前撒一小撮盐就够好吃了。
炊烟袅袅。
两人吃着饼子,喝着热乎鲜美的羊汤,说说笑笑又是一个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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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菜冒尖,笋子也在雨后长了一片。
楚浮玉背着筐,上山采了些蕨菜和香椿。
容靳拿锄头劈了一箩筐嫩笋子,背着沉甸甸的,放家里能吃上好些天。
楚浮玉扭头看他嬾貹,掂了掂自己的筐说:
“放两只笋到我筐里呀哥。”
野菜轻,不大占重量,筐子里简单腾腾就是空位置。
楚浮玉没听见回应,抿了下淡红的唇,含情眸望向他:
“哥你累着了吗?我怀里有帕子,拿出来给你。”
容靳搀了他一把,淡声道:“不用,泥地滑当心留意脚下。”
他点点头回了句话。
发丝有些散了,楚浮玉生怕弄脏了新的发带,避着沾了点泥的手指紧束了一下。
容靳在他身后一步步跟着,手空着一只也要兜底着他的筐,叫楚浮玉越背越轻,又转过来弯唇对他笑。
他也难得不沉稳,在外碰了碰小双儿的脸颊。
“今天做炒春笋和凉拌蕨菜怎么样?”
“大虎它们还在等我们,哥,我们早点回家。”
想起之前的春,好像慢慢模糊成一片,只和他有关的才鲜明。
他的心明明很粗拙,却为他变得煽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