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正是林间竹笋长得茂盛之时,鲜笋劈作两半,其间填塞上细嫩莹白的鳜鱼肉,用竹叶生火煨煮。只用姜片去腥,再加些简单的调味料,便是鲜美清甜的“傍林鲜”;
新鲜的香蕈洗净,先用棒骨火腿汤清炖,将熟未熟之时,再以上好绍酒烧煮。浓烈的酒意渗入汤汁和香蕈当中,名唤作“酒煮玉蕈”,不必入口,光是嗅上一嗅。通身便染上熏然醉意;
外地买回来的獐子肉切成大薄片,以香料、盐、酒腌渍一个时辰,再用羊脂包裹,大火猛烈炙烤,油汁浸入肉中。及至离火之后,外表羊脂已坚硬如石,里头的獐子肉却还鲜嫩爽口,滋味不必多言,且极有林间烤食之趣,想来应是能讨得那些个名士们喜欢。
饭食是用青精浸泡粳米蒸制而成的“青精饭”,茶汤是以晒干梅花炮制而成的“汤绽梅”,尚未到摆桌之时,大盘子小碗都堆在厨房灶台上,光是瞧一眼也让人心下欢喜。其中若要说花小麦最满意的,却非那道“拨霞供”莫属。
用鸡茸反复吊出来的汤头,色清如水,滋味却浓厚。置于铜锅之内,底部摆上些从溪边拾回来的小白石子,或许上面还沾染着青苔,随着汤渐渐煮滚,隐约有“泉石之气”浮出。此时再将切成小片的兔肉放进去稍涮一涮,便可蘸碟品尝。此菜随吃随煮,说起来与火锅实在没什么不同,却因那汤底的别出心裁,竟凭空添了些山野之息,随着热烟腾起,坐在席间的人,便也有了那云蒸霞蔚之感。
各种清雅菜肴摆满大桌,中间却是一道浓墨重彩的“红烧大群翅”,给这一桌清淡添了一抹亮色之余,也将席面的身价提了上来。话说,陶知县那边给这名士宴的定价是二十两,但满满当当三桌人,这点银子肯定不够,少不得要承办的店家贴两个钱,不过嘛……能做出这样一桌自个儿满意的好菜,也算是美事一桩?
忙活到将近午时,终于是将所有的菜肴备得齐了,花小麦好好儿地喘了口气,朝灶台上一打量,自得一笑,转身对周芸儿道:“喏,我且考考你,为何我偏要在这一桌席面上加一道红烧大群翅?你可别跟我说是光为了好看,我揍你的!”
“那个……”周芸儿有点慌,搓了搓手,“我猜,那些个清淡的山野菜色,便相当于是今日来赴宴的各位名士,中间那大群翅嘛,便是陶知县了。既突出今日这筵席的主题,又有种众星拱月之感,自是极好。不过师傅……你这样,会不会狗腿了点?”
“你说谁狗腿?”花小麦眼睛一瞪,“咱们既然接下了这个活儿,自然要让宾主尽欢,讨了那些名士的喜欢,自然也得将陶知县捧上一捧,我这叫尽职尽责!你倒挺机灵,你师傅我的用意瞒不过你啊,但以后你敢再说我狗腿,看我不扯歪你的嘴!”
说着,又拍了拍心口,感叹道:“人才,我真是人才啊!你说说,这些个又好看又好吃的菜肴,我是怎么想出来的?你得了我这师傅,就自管躲一边偷笑去吧!”
周芸儿与她处的久了,渐渐晓得她性子,知道她并不曾真生气,便朝旁边一躲,扑哧笑道:“我能有个好师傅,当然该谢谢老天爷庇佑,可哪有这么夸自己的?”
“那些个名士高雅得很,我估摸着他们是不屑于拿好话来夸夸我这厨子的,还不兴我自己赞上两句?”花小麦白她一眼,“我看你最近胆子日渐肥了啊,正好,这会子咱俩事忙得差不多,你倒跟我交代交代,你同文华仁那酸秀才,究竟是怎么回事?”
“什……什么?”周芸儿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地朝后退,脸腾地就红了,“师傅你说什么呢,文大哥……”
“本来我还想委婉点,含蓄些,慢慢试探,你今儿这么胆大包天,看来我也没必要如此迂回了,对吧?”花小麦哼笑一声,“趁我不在小饭馆儿,你没少接济那家伙吧?美其名曰让他给你试菜,实则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