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也感到不可思议。但此刻更令她不可思议的是――当时明明是死里求生,谁把她弄到这高床软枕上来的?
师芸沉住气,慢慢将半个身子探出帐幔外。这屋子看起来不是昨天她跌入的那一间,因为一切桌椅摆设俱在,冰裂屏山,檀木几案,一套山水纹的细瓷茶具,墙上挂着数幅仙人伏虎、童子戏蟾,整个房间看起来便都雅致讲究。
她不敢高则声,只是谨慎地看看床下,那镔铁棍安然靠在床边,使师芸放心不少。
忽听得外面有人说话,她猛地将镔铁棍纳入手中,蜷入帐幔内,自一小缝中偷窥外面状况。只见昨晚于回廊上看见的“顾参军”,正独身一人推门进来。他还是一身官服,长鬓无髯,举手投足间有股儒雅的书生气,连掩门也掩得彬彬有礼。
“要死了!”师芸脑中涌出的念头,这是第一个。
她千万没有想到,这里竟是“顾参军”的下榻处。看昨夜情形,这人在明亲王府里应该算是个说得上话的;闯府库盗草的贼子落在他手里,该受怎样的炮制?
“顾参军”理理衣襟,从容地便朝床榻这边走来。师芸紧张得呼吸都停了,双手紧握镔铁棍。幸好这人看起来不像是个懂武功的,只要下手狠、稳、快,定能一棍爆头,包这人一声也来不及喊,当场毙命。
那“顾参军”伸手去掀帐幔,眼看就要将缎布拉开。可就在他刚将幔子拉开的一刹那,只觉迎面掠来一阵凶狠的烈风,迅猛的杀气突袭而来。
“慢着!”几乎是同时,他失声叫道。
棍梢在离他鼻尖一寸的地方停下,他已经能感觉到棍身的冰冷,鼻上也已经沁出细细密密的一层冷汗。
师芸躲在帐幔里。她没想到这人反应居然很快,在她结果他之前便喊出了声。这便也说明――他是知道床上有个人的,而且这个人有可能偷袭他。
“顾参军!何事惊慌?”外头已有人察觉出异样,高声问道。
师芸紧张得不敢呼吸,只要眼前这“顾参军”敢稍一暴露,她便会陷入被重重包围的境地,只有挟持他作为人质,突出府去了。
可是,这“顾参军”双眼盯着快要劈到自己面门上的镔铁棍,虽然冷汗涔涔,还是强自镇定地对外面道:“没事,我自歇息,你们去罢。”
屋外似有人三三两两散去,师芸吊在嗓子眼的心也略略放回去了一些,然她手中的凤点头却分毫没有离开“顾参军”的面门,仿佛随时准备取他性命。
“姑娘……女侠,先略让一步好说话。”“顾参军”尚不知如何称呼师芸,唯有强自镇定,想要将横在自己面前的铁棍卸下。
师芸不出声。此时两人之间还隔着一片帐幔,看不见对方表情,气氛便愈发紧张。
“我知道你昨夜是府库出来的贼子,你将棍棒放下,我并不会对你怎样。再者,我要是想报官抓你,早便抓了,还留你在房内么?”
听他辩白,师芸依然不语。“顾参军”便又道:“你若是想现在取我性命,自然是易如反掌之事。只是杀我之后,这明亲王府外层层重兵把守,你却如何出去?不若将屠刀放下,你我开诚相谈,我明白了你盗草缘由,或可原宥,送你出门,却不比闹得刀光血影的好?”
他这一番话,说动了师芸的心思。原本她也不欲闹得沸沸扬扬,更不利自己取九死还魂;且她也没有把握,杀了这“顾参军”之后能不能只身一人突出这明亲王府去。他昨夜将自己带回下榻处,睡的是锦被大床,也不曾镣铐加身,明显对自己没有杀意。虽然师芸不知他还有甚么心机,但如今放下武器,好生相谈,或许还有回旋余地。
师芸的棒梢,慢慢地离开了“顾参军”的脸。然她也有把握,如他玩什么花招,她能在万分之一瞬之间将他天灵劈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