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廖远停的到来他想过很多,这么久不见突然到访肯定事出有因,但当他看到廖远停无法直立行走的双腿,要靠轮椅渡过下半生的时候,他的脑子一片空白,那些设想与可能统统化为灰烬,他说出的第一句话不是询问原因,而是:“你才二十四岁啊……”
他的语气里透露着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惋惜甚至是浓重的遗憾。他在这个面色平静的青年人面前,一肚子的话到嘴边统统说不出口。他突然想起很早之前廖远停问他:都是这样的,这样就是对的吗?
二十四岁,他二十四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在和几个兄弟喝酒,在街边吃烧烤,在压马路,在追心爱的姑娘,在捧着一束鲜花,从街头追到街尾,二十四岁,是他能帮父母挑起重担的时候,是他能扛着井水,抗着玉米,抗着去往田地里种地的铁锹,是他年轻而富有活力,精力旺盛到世间一切都有待他探寻开发的时候,廖远停坐上了轮椅。
这种感觉很奇妙,对于庄泽翰来说他已经五十多岁了,连孩子都有了稳定的工作,他在那么一座无法撼动的大山面前,他是比廖远停要聪明的人,他保全了自己,尽管他没有太维持所谓的正义,他甘心了。因为结局他看到了,拼了命想要公平的下场就是失去双腿,甚至是生命。因此他是庆幸的,但面对廖远停的目光,他又感到无地自容的汗颜。这种汗颜的背后是他掩饰不住的窘迫与羞愧,甚至是不堪,以至于让他有些恼羞成怒的伪装:“你是不是疯了?!”他摆出了说教者的姿态,以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让你继续查下去?!”
廖远停诚实地揭穿他:“庄书记明明是祝我幸运。”
庄泽翰哑口无言。
他沉默地点烟,一瞬间沧桑而又无措。
“你来找我干什么。”
廖远停笑了笑:“找庄书记帮忙。”
你怎么能确定U盘的事是廖叔叔这边出了问题?
我不确定。
廖远停不会再笃定任何事情,任何事情在他这里也都会具有一定的不确定性。他不确定U盘是同一个人发的,不确定发U盘的人是不是给他的警告,不确定是否是廖华恩的举动惊动了哪些人,但他知道,不能把宝压在一个人身上。廖华恩是他向上走的棋,庄泽翰是他向下走的棋,而窦静云,或许是他剑走偏锋的绝招,目前为止就缺一个上钩的大鱼,待到天时地利人和,这些人,这些背后的真相,就是掘地三尺,廖远停也会把他找出来。
“我答应你。”庄泽翰说:“这不费什么事,只是过了这么多年,希望很渺茫。”
“没关系。”廖远停认真道:“谢谢庄书记。”
庄泽翰摆手,“叫我庄泽翰就行。”
他看着廖远停的双腿,叹了口气。
他们都在惋惜他的腿,甚至为他感到不值,廖远停本人却看的很淡。没有人能一帆风顺,如果这条路不够坎坷和困难,也对不起那些受到伤害的人,更低估了真相的价值和意义。
他到家的时候刘学还没回来,廖华恩拨打了他的电话。
廖远停一看是他,就有点下意识的排斥。像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但不论出于哪种原因,他还是接了。
廖华恩在电话里说柏佑清喊他和苏婧吃饭,同时直白地说如果他有更大的野心,柏佑清是个不小的助力。
廖远停没搭话。他知道廖华恩说的是对的,这个野心不单单指往上爬,哪怕是和上面的人抗衡,也需要一个强硬的后台,只是这个靠山干不干净,就另当别论了。这次他没有表现的排斥,很快答应下来,廖华恩有些诧异的同时也很欣慰,但最终还有点怒其不争的怨怼,你说你要是早这么听话该有多好。
廖远停说是你跟我妈说,还是我跟我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