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拍她脑瓜,指着不远处的大路,说,读书人,能做小洋车,不读书,只能摸尸鳖。
师父说,尸鳖,害怕叭。
徐喜枝点头。
那就读书去罢。
可说来轻巧。
师父抽旱烟,抽旱烟,一直抽,抽到青草泛露珠,他起来,抖抖身子,再回来,带回来蓝色的,崭新的书。
徐喜枝认得这个师父,是她在街头要饭,师父坐在街边休憩,她要到他身上,他眯着眼看她,问她孤儿莫,她点头,说孤儿,师父拍着腿,那就跟我走罢,喂你口饭吃。
徐喜枝就跟着他走了。
师父妻子早逝,无儿无女,便把徐喜枝当自己的儿女。
摸着书,徐喜枝当了第一个在泛舟小船上,认自己名字的人。
那是一片好辽阔好辽阔的河,辽阔的像师父旱烟里的烟草,经久不衰,久聚不散。
她在那船上长大,成了半个混小子,抽旱烟,次次被打,能认字,脑子机灵,水敢下,身手敏捷,没事就去人多的地方凑热闹,凑着凑着,在那个混乱又开放的复杂时代,认识了陆彦徽。
第114章 113.
陆彦徽。
那人说的时候,徐喜枝掐着腰,斜着眼,抬头眯他,他太高了,让徐喜枝看不真切,什么灰。
彦徽。
你蹲下来跟我说话。
好嘞。
柳满枝头,徐喜枝扎着麻花辫,花布衫,站在戴灰色贝雷帽的男青年面前,他衣着得体,身形修长,气质温和,提着褐色箱子。
他半蹲下来,高挺的鼻梁,丹凤眼,笑吟吟:“朝家渠的铜宅怎么走?”
徐喜枝警惕地打量他。
朝家渠是她跟着师父捞尸的那条河,河对岸有一座老宅子,叫铜宅,荒废已久,杂草丛生,阴森可怖。
她曾在船上多次看向那里,好奇地问师父,师父抽着旱烟,避而不谈,最后道,不晓得。
直觉告诉她,那不是好地方。
她便将那句话原封不动奉还给人,“不晓得。”
男人掏出钞票递给她。
徐喜枝瞪大眼,“你给我这做什么,给我我也不晓得,拿回去!”
男人笑的更欢了,“莫生气。”
“谁跟你生气。”
男人没说话,还是那么看着她,钱收回去了,换成手了,那手漂亮的,徐喜枝不由自主多看两眼,男人笑道,“陆彦徽,有幸知道姑娘的名字吗?”
徐喜枝没同他握手。这外来户穿的像个人,端的地痞流氓架,徐喜枝不屑,“徐喜枝。”
“好巧,你也三个字。”
“……”
徐喜枝持续不屑。
她们不是经常在河上,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岸上,特别是那棵柳树下,枝条长长地垂着,几个老汉蹲在一起,磕着烟枪唠嗑,唠着新奇事儿,哪年捞人捞出来的不是人,谁家的风水不好,染怪病,八卦里的乾坤到底是什么,他们穿着破开衫,露着燃烧过庄稼似的胸膛,精瘦,手里摇着蒲扇,翘着二郎腿。
徐喜枝就安静地听,偶尔好奇了问一两句,惹来一阵笑声。
但这和谐的画面被男人打破了。
他叫什么来着。
徐喜枝第三次看到他背手站在河边,眺望河对岸时想,真执着。
男人察觉到她的注视,扭过来,笑了笑。
徐喜枝皱皱眉,不搭理他,继续听故事。
没一会儿,她身边蹲个人。
徐喜枝:……
陆彦徽:让我也听听。
徐喜枝:……
徐喜枝:你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