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孟青先告辞,回酱园去了!”
章韵竹一怔:“酱园?”
孟青见说漏了嘴,忙用手刮了自己一掌,讪笑道:“我说错了,是回府,回府!”
觉得事有蹊跷,在孟青离去后,章韵竹便去敲了大崽家的门,她让大崽帮她通知各家孩童,今日无课,因为,她打算去酱园一看。
原本与姨妈约定一月一见,如今离下次见面的日子还早,故而姨妈并未想到她会突然前来。
今日正是接货的日子。章韵竹远远便瞧见顾陵川正与送货车夫一同从马车上卸酱缸入铺。
只见他,肩头搭着一块旧布,额上汗湿,动作却从容不迫,似是对酱园极为熟稔。车夫卸完货便驾车离开,只剩顾陵川将酱缸一一安置。姨妈原想搭手,却被他拦住。
见顾陵川不让她插手,姨妈只好拿着凳子,坐在门口,谁知这么一坐,便看到不远处站着的章韵竹。
就在愣神之际,章韵竹转身离开。
姨妈赶紧喊了顾陵川去追。
顾陵川顾不得多想,将肩头的旧布一扔,便追出了门。
民生街为方便开原百姓而建,虽在河东,但离去往河西的浮桥不远,不多时,顾陵川便在浮桥之上,追到了仓皇离去的章韵竹。
想起方才顾陵川在酱园任劳任怨的样子,加上酱园店门挂着的由他题字的金字招牌,可想而知,他在酱园干的时日定是不短。
“顾陵川,你在做什么?!”
压在心头多日的情绪终于崩裂,她抓着他的衣衫,用力摇晃。
他明白她问的是,他在酱园做什么,而不是在问他眼下在做什么。
只见他看着章韵竹,嗓音发涩,像是压了许久,才终于开口:“我想将你自小在酱园做过的事都做一遍,只有这样我才能明白,你即便知道了我的初衷,为何还生我的气。”
“我明白了,我知道我做错了。”
“酱园的日子很辛苦,但是再苦,有你的姨妈,有你的表弟,一家人始终在一起,同渡难关,苦中作乐。你想要的是这些,对吗?”
“而我,自以为为了你好,恶言相向,将你逼走,只想着若是我因党争而亡,至少保全了你的性命。”
“我从一开始便想错了,北地再危险,我也应该让你知道我的计划,回京后哪怕真要虚与委蛇,也该提前让你知晓,而不是一个人自以为是地独自承担一切,将你硬生生地从我身边推开!”
他的话像一把精细的锤子,一点一点地将她心中筑起的高墙轻轻击碎。
此刻,她泪流满面,却仍倔强地想把他方才敲下的碎片重新垒起:“就算你都说对了,又能如何?我还能再信你吗?”
顾陵川抬手去拭她的泪,一字一句同她讲明接下来他要做的事:“你若不愿信,我便不强求你信。如今天下太平,我们的时日很长,你愿意留在河西教孩童识字,我便在河西给他们启蒙。孟青送去的桌椅应该是够了,那日我数了数,在你那里写字的孩子,不多不少正好八名,先让他们有桌椅,其他的再慢慢添置。
若是以后孩子多了,我们再试着看看换个屋舍,或是扩建。教书育人的事,咱们慢慢来。
此外,我同姨妈也说好了,她日后只管同客人买卖,其他活计等我给孩子们上完课再来做。可若是像今日一般需要上货,我就向你告个假,先来酱园。”
河面上的风总是比陆地大一些,越到河中央,水流也更加湍急,那由一十八艘木船联结的浮桥在风吹水疾之下,时左时右,如游龙一般蜿蜒至河西。
就像这人生,虽有曲折,却始终向前。
不知何时,两人从相对变为并行,浮桥的木板上下起伏,他搂着她的肩膀,不疾不徐,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