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遇控制着崔艾的身体踩着刀柄瞬间追到院外,这时脚下一僵是崔艾在抢夺身体的主导权。

男人惘然的透过瞳孔看向那昏沉空荡的街道。

东边在他眼底渗开一抹暗淡晨光,秋日里,这抹微弱的淡白色天际线,恍惚间像他抬着谢遇棺材归京时那样。

千古同天。

原来有人早早的死在了泰宁十六年。

昏暗的人影鬼魅般飞速窜向远方,长发在身后一扬。

十七岁那年云婉也是如此,长发在腰下左右飘扬着优美的弧度,宽袖下指如葱白,她提着那水绿色绣裙笑着朝他奔来。

后面的寝房门大敞。

小院被死灰一样的天色笼盖。

崔艾向谢遇说道:“那年小人路过陈留,远远看到您抱着樊璃在马背上学骑射,那副保护欲过度的姿态,想必是因为将军很心疼他。”

男人嗓音低哑得像要碎开:“大将军,樊璃若是把刀扎在你心口,你忍心杀他么?”

身体中的厉鬼没有回应。

崔艾站在晨光里等了一会儿就提起嘴角笑起来。

这笑容比孤身走进暮色的人还苍凉。

“小人运气向来不好。本来说好战后就回来娶她,信上说夏天回来,却拖到秋天,说好冬天看她,又等到明年、”

崔艾嗓音凝涩着在喉间滞停。

他死死攥着一片碎铁垂下头,潮着满腔血腥味慢慢说道:“我没那个命,她也没时间等……”

低哑话音蓦然碎在齿间。

染上铁锈味的鲜血一滴滴砸到青石地面,他垂首笑着问谢遇:“你说她是不是傻?既然要我的命,怎么不拿去?”

到底谁更傻?

“怎么不拿去啊?”

“我这条贱命有什么好的,拿去啊!”

“云婉!”

绝望到极致的男人跪在地上又撑着膝盖起身,起到一半又重重的瘫跪下去。

天地广漠无边,这渺小的男人捂着眼睛跪在地上向那死去的人质问,怎么不把他的命拿去?

他背脊深深压弯下去,好像一下子扛了千斤重的东西,幽白的晨曦落在这瘦削刚毅的脸上,看着倒像暮光。

“对不起,”他质问过后自责的咬碎哭腔,眼泪断了线一样溅落在紧攥着衣领的手骨:“对不起”

要是他丢掉一身功名利禄,赶在在泰宁十五年,或者十六年夏天之前回来,一切大概会不一样吧?

“对不起”

他没法改变时间。

甚至没见到云婉最后一面。

“对不起!”

他只觉得自已回来后,眼中的她变得有些陌生,陌生到他永远止步在主屋门前。

谢遇望着那跪地恸哭的痴傻男人,垂在袖下的手缓缓捏着那颗破尘珠。

只要吞下这颗珠子,困扰他多日的欲望就会被悉数封印,再也不会失控的向樊璃扑去,将他压在身下啃咬了。

那身死缠烂打的姻缘,也会慢慢在珠子的作用下从他身上剥离。

眼前的男人眼泪划到下颔,喉间沁血哭得狼狈至极:“对不起”

谢遇仰首望向长天。

对不起……

曾经他在徐州城前跪下去时,也说过同样的话

因为银剑上的名字没有刻完,七岁的生辰还没有替你庆生,说好保护你长大但仓促失信,琅琊路远,徐州骸骨连天……所以对不起你,谢遇失信了。

我恨你么?

我怎么会恨你啊。

可谢遇到死都没能放下的人,却在十年后被谢遇的长刀抵住脖颈。

这是命。

宿命像弓弦一样朝他们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