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僵地坐在那里,手里还紧紧握着罗纤云的手,茫然地呆望着远处的断壁残垣。
阿离见他神色有些不对,连忙擦了泪,将手轻轻放在他的肩上,哽声道:“哥哥,你不要太难过……去看一看父亲吧……”
品南点了点头,将罗纤云的手轻轻放平,起身脱下自己那件残存不堪的外氅,将罗纤云从头到脚盖上了,这才慢慢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向曲廊那边蹒跚走了过去。
玉凤的眼睛也哭得红红的,待品南走远了,方向青云轻声道:“罗管事最后是在叫罗管家的名字吧?可怜她还不知道罗管家也已经不在了……”
青云没有说话,只是悄悄望了阿离一眼。
阿离也正望着品南的背影发呆,眼神里除了哀伤,还有难言的困惑。她想,纤云姑姑在弥留之际一定是糊涂了,在辞世的最后一刻,竟然没有喊罗永的名字,喊的竟然是……“儿子?”
或者,是自己听错了?对,一定是听错了。这两天实在太累了,连耳朵都不好使了……
……
到了后半夜,越发冷了起来。最冷不过倒春寒,料峭的寒风无遮无挡地刮过一片片废墟,迎面吹到脸上,从衣领里钻进去,冷得透骨侵肌。
品南兄妹俩从曲廊上走了出来,面对面抱膝坐在瓦砾堆上,一时都沉默起来。
后半夜的月亮显得出奇的大而明亮,冷漠地挂在中天,仿佛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得到。
阿离仰着头向那月亮呆呆地凝望良久,方缓缓道:“哥哥此时进京去赶考,还来得及么?”
品南惊讶地看她一眼,道:“妹妹在想什么呢?现在这样的情形,就算来得及,我又怎么能把妹妹一个人扔在家里,自己远走京城呢?”
阿离低了头,缓缓摩挲着裙裾中间的折皱,黯然道:“只怕父亲过不去今晚了……一但父亲不在了,这么大的家就只能靠哥哥撑起来了。春闱的机会这样珍贵,怎么能放弃呢?无论如何也不行家里你不用担心,咬一咬牙就过去了。我已想好了,把这里料理料理,就带着家里人搬到庄子上去住,过日子应该是没问题的,就只盼着哥哥此去京城能蟾宫折桂,再振家声,家里就算是再苦些也是值得的……就只是,春闱之期迫在眉睫,现在路上又只怕交通不畅,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实在让人焦心……”
“这个倒无须焦心。曾经有过先例,昔年川陕地震时,大批举子被阻在路上,无法进京,先帝曾发特旨,就为了这批举子将春闱之期延后了半月。这一次想来也应该如此,或者单独加考几场也是可能的。我担心的并不是这个……”
“那就行了,别的哥哥无需再担心,明日我想法子为哥哥打点一些行装,哥哥歇一日就上路吧……”
品南只是默然无语,隔了一会又摇头道:“庄子上现在还不知是怎样的情形呢,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再说春耕就在眼前,妹妹又要管家里,又要管田里,如何调度得了?这我怎么能放得下心呢?”
阿离咬着嘴唇不说话了,半晌方喃喃道:“我不信那位黄老爷会眼睁睁瞧着咱们家里这样的情形而不管的,无论如何……”
她的话却没说下去。
黄老爷已经苏醒了过来,眼下正跟董自忠单独在曲廊里密谈。三月里皇帝还要在京城亲自主持殿试,断没有在此地继续停留下去之理。想来这三两天内就会在巡抚大人和精兵的严密护卫下返京了。然后,很快就会有新晋的一品大员来江宁接替曾雪槐的位置,曾雪槐这个名字也很快就会淡出朝野,渐渐湮灭于无形。
如果皇帝还念些旧情,顶多会拨些抚恤银两给她们这些孤儿寡母,可终究是没有指望的。人死如灯灭,一切的一切只能依靠自己。
品南也低头不语,眼神闪烁,似乎在考虑一件棘手至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