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日里衣着整齐的陆少爷此刻像条丧家之犬,就坐在这里看着无人的病床直愣愣的发呆。
尽管有些护士可怜他刚丧母,但碍于衡泰集团三番两次派人过来勒令对方离开,都被这个少年人发疯般的撕咬了回去。
没有谁去多敢惹这一身是刺的富家公子,只都眼观鼻鼻观心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实际上陆承嗣没有别的想法,他现在哭不出来,也没力气站起来。
比起旁人揣测的悲痛相比,他只是单纯在发呆。
但是刚才那份送来的名单却使得他的注意力稍微回来了一点,少年垂眼看着在他身边座位上的名单,就连身体也有些僵硬。
他这一年来的压力比他迄今为止遇见过的所有事情都多,好像因为母亲的病,所有人都在指责他因小失大。
而这份名单连带着三番五次的勒令,也让他忽的有些惶恐厌恶这一切。
他是要去彬彬有礼的接待谁?
或许他不想去站在那里寒暄,去记下谁是谁;他应该说什么话,又该做什么事情;他为什么要怎么做,维持关系又能怎么样,不得体又会怎么样。
只要他从这里出去,就会有无数更多的事情等着他。但为了谁……他又是为了什么去做这些事?
年轻的陆少爷不明白为什么爷爷会因为他非要回到h市失望,更不明白所谓旁人要求的合时宜是要做什么。
是为了压下其他人的风头去继承陆家?继承哪些东西?
陆承嗣有些发僵的脑子终于开始动了,随即飞速的运转着,他在这一年里想不清楚的事情太多了,从在国外联系不上的傅贺呈,再到爷爷越发奇怪和紧逼要他选择的态度。
之前这些事因为担心母亲更甚,所以被陆承嗣忽略。
但是现在尘埃落定,那些疑问只如影随形的爬上了他的脚背,也让这位原先不食烟火的公子哥稍稍明白了一些事情。
他不应该回h市,或许在见过母亲之后,只需要表达出恰到好处的悲伤和安慰,就应该离开继续按部就班的做自己的事情。
现在也应该是一样,因为从火化到追悼会,再到安排来客寒暄,他应该站起来表现出衡泰继承人的冷静和风度。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意气用事,辜负了其他人的期望的长辈的栽培。
他应该像个成熟的继承人,而他母亲也不应该死得这样不合时宜。
……或许他和母亲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陆少爷和陆夫人。
兴许是睁着眼睛的时间有些过久了,陆承嗣的眼睛却有些干涩的发疼,但在想到曾经熟悉的一切之时,唯有种齿冷。
就连他的名字在此刻看来都可笑的令人发指。
少年人眼中尽数是偏执与轻蔑,似乎就连无法割舍的痛苦与他的短暂的前半生,都变作在他心脏肆意焚烧的毒火,让他的心脏有些疯狂的发痛。
所以这些东西算什么?他们都以为很了不起么?以为谁都要卑躬屈膝么?
那是没用的人才这样臆想……而他不需要这些,他只需要靠自己就能将这些道貌岸然的人踩在脚下。
那道坐在原地的少年背影与现在的青年重合交叠,但却又有所不同。
良久,病房内的陆承嗣方才吐露出第一句话,打破了此刻死一般的沉默。
“……多谢你。”
他的声音过于轻了,三个字就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一般。
而傅贺呈的目光只一刻未曾移开的看着陆承嗣,此刻尚有残余水色在青年人那双狭长漂亮的眼睛里打转,显得连对方好看的瞳仁都像是沾了水的玻璃珠子。
男人蹲下身体,他抬眼仔细的替对方一一擦干脸上残余的痕迹,伸手的动作像是对待着稀世之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