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胤律法。

《削花令》的编者。

那场孤绝而凄然的变法。

《春檀集》背后、梦中相见的白衣孤臣,站在历史的山坡上,让她震颤的“人之真实”。

尽管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可在她决意要研究北胤刑律的那一日,就注定与眼前的人无法脱离关系。她自诩公正客观,可为史书中的“佞”字影响,始终不愿意承认,周檀,才是她所有探究中的灵魂所在。

所以就算她只对佚名有兴趣,还是一字不差地背下了《春檀集》。

所以周檀给了她一万次机会逃离,她仍坚定不移地遵循着历史的轨迹留在了他身边,为他在孤雨旧庙的夜晚点了一盏飘忽灯火,也想照明自己心中的困惑。

如今她终于敢说,她就是周檀“万世之后”而遇的“大圣”,或许从她穿越时空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看清他在迷雾之下的一生,

她已走过对方的危桥,不想日后再以丑陋假面相待,她要对自己和对方,都坦诚一点。

周檀低垂着头,眼眶微红,面上的表情似乎是惊喜,又似乎是茫然,声音微有颤抖:“此后艰难险阻……”

曲悠撩着袖子,主动而坚定地握住了他的手,那只手冷如玉骨,她却露出个笑脸来。

“此后艰难险阻……”

“自有杖藜行歌。”

“我并不怕死,只怕没有尽力地活过……你当日九死一生,不惜背着骂名从诏狱中爬出来,难道不也是如此?”

周檀几乎被对方手心的灼热烧伤,他下意识抽手,可曲悠如从前一般紧握住了他,他不敢去看那目光,只道:“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

曲悠笑道:“可是我知道。”

对方良久不言,她抓着那只手,想起从前的冷漠、怀疑,也想起触动、震撼,最后只有落日熔金下的山坡,她坚信自己看见了“真实”。

曲悠闭起眼睛,忆及第一次读《春檀集》,百岁如流,富贵冷灰,她本想在末尾的题注《二十四诗品》中的“悲慨”,落笔时写的却是“旷达”。

“生者百岁,相去几何,欢乐苦短,忧愁实多。”

“何如尊酒,日往烟萝,花复茆檐,疏雨相过。”

“倒酒即尽,仗藜行歌,孰不有古,南山峨峨。”

很奇怪的感觉,她深知周檀一生苦短,志不得抒,最后潦倒而死,诗句本该愤愤不平、忧思辗转,但她通读下来,字里行间品到的却是他的超脱。

周檀一生行事,虽未有善终,但不曾后悔,就如同他现在一般,明知前路难行,做的仍只是尽力不连累周身之人,毫无退却之意。

她穿越了时空、孑然一身,对生死置之度外,只求解惑。他身在此间,却也如她一般,为了前路不明的理想奉上终生。

曲悠想,她的题注果然毫无错误。

人生自古谁无死,唯有南山永巍峨。

显明坊距离周檀的府邸不远,两人言语之间便到了巷口,日已昏黄,车驾刚刚停下,曲悠便听见有急促声音说着什么,随后黑衣撩开了车帘。

他的目光从二人相握的手中扫过,深吸一口气,立刻道:“夫人,执政高家的大小姐邀您到樊楼一叙。”

高云月此时寻她,如此急迫,也不知为何。

曲悠看了周檀一眼,刚想答允,黑衣人便继续道:“高姑娘说,若是周大人在,也可一同前往,她手中取得一物,跟大人手中这桩案子有万般牵连。”

曲悠惊讶地同周檀对视了一眼,看见了对方眼中的错愕,于是便道:“那我们即刻动身,黑衣,你来驾车。”

黑衣道:“是。”

*

高云月虽为闺中少女,可她同高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