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怎么就不知道怎么哄人呢,芳娘你说,倘若你的心上人同你说这样的话,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芳娘是秦淮河画舫上的姑娘,闻言不禁掩唇而笑:“赵公子说得对,我们姑娘家,对已有妻子儿女的老爷自然不做他想,可若碰见你们这些青春貌美的公子,哪怕地位再卑贱,也要做些美梦嘛……十三如此直白,可要伤人家的心了。”
气氛迷醉,白沙汀在旖旎的酒气中清醒了一瞬,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你的意思是……她……难道想要嫁给我做妻子?”
“痴儿!你这才想明白呢!”
“说起来,十三你要管教一番你这相好儿了,算起来你家可是咱们金陵的第一世家,你又是这一辈少有的男子,对于这些贫民女子,莫说纳妾了,抬个通房都是天大的体面……”
“年少而慕少艾是常事,不过十三你太天真了些,切要当心啊,别是人家图你什么,你还傻傻地不知情。”
“……”
白沙汀坐在席间,彻底愣住了。
众人的言语如山般堆在耳边,纷乱一片,他每个字都听见了,却在一时之间想不清楚它们的意思。
她……原来是想嫁给他做妻子,才会在听了那样一番言语后突然生气?
可是、可是……
一只柔荑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白沙汀侧脸看去,是芳娘正摇着扇子瞧他。
芳娘一向笑吟吟的脸上表情复杂:“十三啊……”
白沙汀环视了一圈,众人不是在喝酒划拳,就是在激昂感慨,并无人注意到他们二人的低语。
芳娘为他斟了一杯酒,忽而敛了面上的笑意,他从未见过她有这样落寞和空洞的神情:“在你们男子眼中,女子到底是什么呢?”
他愣了一愣,还不等回答,芳娘便接口道:“你自觉对姑娘情深义重,是不是?你觉得你已经尽力了,觉得无愧于她,一番打算被辜负,委屈得很……”
“可是啊,十三……你们男子,就算自以为沉沦情爱,也总是盯着这些世俗的东西,身份、地位、金钱财帛、功名利禄,你知道你需要一个高门闺秀为你的前程铺路,觉得天经地义、理所应当,从来没想过别的……当然,女子也要瞻前顾后、挑剔对方,可听你所言,你的这位姑娘,或许根本没有去想过这些。”
白沙汀怔怔地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出神地喃喃道:“是啊,从前我送了她那么多金玉财帛,她都全不在意……”
“她心悦你,想嫁给你,没有想过自己的身份,这并非是她太过蠢笨,而是真心沉溺、刻意忽略,就算她身份卑微,在世人眼中与你不堪相配连你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但情至深时,谁不做些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梦?我……总是不忍心听这些痴情人被骂痴心妄想的。”
白沙汀摩挲着手中酒杯上的纹路,感觉胸口传来一阵沉郁的闷痛,这痛楚并不强烈,但十分酸涩,他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感觉。
芳娘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十三,你要把心悦之人、把女子当作人来看,她们不是你的物件儿,不能永远顺着你所想、听你的安排。不仅是她,还有你未来迎娶的高门千金,她又做错了什么呢?为何要守着未过门前心中便没有自己的夫君过一辈子?”
她说到后来,颇有几分自伤之意,白沙汀举酒敬她,声音颤抖:“是、是,我……我从前……”
芳娘喝了他的酒,重新露出笑来。
“十三也不要怪自己,你是高门子弟,就算性子活泼,总归是那些条条框框教出来的人物。男子心怀抱负,求这些无可厚非,我只怕庭院深深,将你待有情人的真诚之心磨灭殆尽,悔之晚矣啊。”
*
这些话语仿佛还萦绕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