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少年怀抱着她谈起未来,眼神中分明是满怀希冀的。
他不肯说,她也就不问,如此而已。
这样她也就不用继续去想,想白沙汀高中之后是不是会和从前他自己设想的一样,胸怀苍生大道,求娶高门淑女,光宗耀祖。
无所谓,他的人生……与她早就失去了交集。
一切正如叶流春所想,秋试之后,白沙汀榜上有名,成为了汴都炙手可热的新科士子。
*
认识白沙汀之前,叶流春一直以为自己是全天下最最惜命的人。
认识他之后,不知为何,总会产生朝不保夕的错觉。
新岁之后,汴都突生变故,曾经称赞过她月琴的执政高则身涉国玺遗失的大案,满门都被下了狱。
是太子的手笔。
皇帝病重,太子监国,若不是他想,谁能动得了与他情谊深厚的老师?
她想得清清楚楚,觉得脊背发冷。
叶流春与宋世琰相识甚早,宋世琰爱喝酒听琴,自她在汴都声名大噪后就是她的常客。
她有眼色、知轻重,便与他交情更好了些。
宋世琰此人面对她时或者说隐忍蛰伏时,向来是彬彬有礼的。
他是她的入幕之宾,但来春风化雨楼大多是借地密谈,或是只听琴,他洁身自好,不近女色,从未对她逾距。
但她看得出来,他的心思不知深浅,皮囊之下住了一头随时都会疯狂的巨兽。
高家被屠了满门,高云月逃跑之时跌入汴河,为任时鸣所救。
叶流春派人探到了消息,深思一番之后,她将这两人藏进了春风化雨楼。
她清楚得很,宋世琰并不会因为和她有几分交情就容忍她的举措。
但她这一生落花逐水流,如曲悠和高云月一般的朋友太少,哪怕明知会牵连自己,这件事她也必须得做。
白沙汀高中之后,似乎全然不介意自己在士林之间的名声,日日跑来寻她,授官之后忙碌了一些,才来得少了。
春风化雨楼上下都识得他,知道他是春娘子的娇客,故而他进出自由,无人阻拦。
但是她冒险留下了高云月,不能让他再如从前一般了。
叶流春将此事和盘托出,严肃地告诫白沙汀,反正他恰好有了官职,借此机会远离此处,是明哲保身之举,想必不会被怀疑。
白沙汀沉默地听了,最后抬头问:“你怕有危险,不让我来,那你自己呢?”
他站起身来,逼近了她:“倘若被宋世琰发觉,你能不能保下你满楼之人……和你自己的性命?”
叶流春用惯常的笑容掩盖了心底茫然:“十三郎不必担忧,我既然敢留,自然有办法。”
白沙汀罕见地没有继续笑,他伸手抚摸她的脖子,似乎很想将它掐断:“你的胆子……也太大了。”
叶流春笑着回答:“我还有更加胆大的事情没做,十三郎可想知道?”
她反客为主,将白沙汀按到纱幔之前,倾身而上。
对方捧住她的脸与她亲吻,带来一种十分爱惜的错觉。
但是哪里来的爱惜……他们注定做不了情意绵绵、全心信赖的爱侣,接吻和爱抚都像是逢场作戏。
只有这一次竟带了些互相撕咬的意味。
鲜血淋漓,不死不休。
她虽然说着不怕,但实际上宋世琰再上春风化雨楼时,她完全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平静。
面上仍是云淡风轻,叶流春抬手为太子奉茶,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宋世琰也察觉到了她的不寻常,于是似笑非笑地将那只手握入掌中,暧昧低语:“春娘,你伺候孤这么久了,在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