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檀转过头,强迫自己遗忘方才的震颤:“无事,老师,走罢。”

顾之言敛目应下,却多瞧了一眼那檐上的木牌。

庆春泽。

*

樊楼对过的汴河边摆了各种各样的小摊,卖木雕的摊贩眼瞧着那骑马过市的状元郎回首,满眼艳羡:“真是了不得的人物啊,要是我儿子发奋苦读,能有一半人家的出息就好了。”

言罢他才发现对面的客人迟迟没有说话,不由得带笑唤了一句:“客官?别瞧了,走远啦。”

柏影缓缓摩挲着手中的木雕,转过头来,温文尔雅的表情:“是啊,真是了不得的人物。”

他低头看,发现手边摩挲的木雕是一朵杏花的形状,便解了钱袋,顺手摸了几块碎银子给那摊贩。

摊贩连忙推脱:“客官不必,给多了。”

柏影却执意将那几块碎银子留下,转身便离开了。

他漫不经心地从那块“庆春泽”的牌子下面走过,又在对过的面摊上吃了碗清汤面,直至两个女子结伴从那雅间离开,在樊楼门口上了各家的马车。

日已西沉,虽是吃的清汤面,柏影仍掏出帕子来擦了擦嘴角的油花儿,他优哉游哉地回了小院,进门就瞧见白须老人背着行李,正在院中十分惬意地仰躺着看夕阳。

他并无意外,只是默默地走过去,坐在了他身边。

决明子仰着脖子,非常随意地问了一句:“你可想好了?”

柏影失笑:“很多年前不就想好了吗,还是师父带我去见的舅舅,那时开始……好似就没有回头路了罢。”

“你这孩子啊……”

决明子重重叹气,却没有继续往下说。

又过了一会儿,他突然从栖身的木桩上跳了下来,抬脚往外走去,柏影没有起身,继续坐在远处瞧着即将没入地平线的太阳。

决明子推开门道:“师父还有很多地方要去……此去经年,你多保重。”

柏影将手中木雕的杏花扔了过去,决明子一把抓住,听见他低声问道:“我还能再见到师父么?”

流云如火烧。

决明子道:“大抵是见不到了罢,你若有事寻我,便在信中附一味‘王不留行’,我的信鸽会带来给我的。”

柏影便笑了:“好啊。”

小院门扉未掩,空空荡荡,静谧如初。

夕阳彻底沉重地灭下去,春日至此而终。

【02·惜花堕】

詹台府中每逢琼林夜宴,总会摆满庭莳花,府中静水塘能照出各种各样的花影。

周檀坐在顾之言手边,有些出神,直至顾之言叫了几声“霄白”后才回过神来。

“老师。”

方才苏朝辞上前来找他说话,他一时兴起,多饮了几杯,酒量不佳,此刻觉得有些头昏。

顾之言瞧着满堂士子,须发微抖,笑着问:“今日是诸位的好日子,殿下也在此,臣就斗胆替殿下问一句,诸位生而在世,求的是什么?”

席间热闹非凡,字句乱飞。

周檀强迫自己醒神,恰好看见坐在自己对面的苏朝辞手持酒觞,激动得面色微红:“学生……想如先贤般立一番大事业,成为青史留名之人!”

他抬手饮罢,众人叫好。

终于轮到他,一侧的小厮为他的杯中添满了酒,状元红,陈年酿,夜宴之中能喝到的人寥寥无几,他鼻尖微动,嗅到馥郁酒香。

顾之言正襟危坐,淡淡地看着他,周檀在一片嘈杂中似乎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学生的愿望俗且简单,先辈说过无数遍……不过是为天地立心、生民立命……”

“继往圣之绝学,图为万世……开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