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柔则还没开口,就听脚步声纷至沓来,竟是一众少年走近了,只听为首的一人一边扇着题了草书的乌木折扇,一边不徐不疾地道:“谢兄也太紧张了些吧,徐兄不过是偶感微恙,怎么会影响四五个月后的乡试?”
此人正是陆阁老的长子陆庭训,一身绯色道袍,头上松松戴着网巾,网巾环子是一对上好的前朝白玉雕成,很是倜傥风流。
在他身边的谢暄则显得儒素许多,简单的青罗直裰,宽大的领子紧裹着脖颈,面若冠玉,目若点漆,头发束的一丝不乱,笑道:“若是咱们再叨扰他,只怕就会了,病中自然以静养为重,我们过来也是聊表寸心,倘若为了显耀这一点好意就强迫丰则起身相迎,只怕是本末倒置,和强人匪类无异。”
陆庭训无话可说,不住地扇着扇子解热。
徐希则站出来调停:“既然来了,不如去我们北府用些点心,聊聊学中的事。”
谢昀本在四处张望,一听此言,喜道:“希则兄的主意甚妙,咱们一同去吧!”
几个人附和,陆庭训推说家里有事,徐希则劝他留下,他却道:“你不想做谢暄口中的强人匪类吧?不想的话就别拦我。”
徐希则只好苦笑着作罢。
谢暄把谢昀拉到一边,道:“等到了镇国公府,你切记谨言慎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存着什么心思。”
谢昀向来不在哥哥面前隐藏自己,笑道:“若能遇着她就说几句话,遇不着就算了,当着这么多同窗的面,我自然有分寸!”
来到北府,先到扶摇亭中闲谈,有人品题亭内的匾额楹联,唯独徐泰则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谢昀扶着栏杆俯瞰花园,目极之处,只见下人们进出往来,并没有那个熟悉的影子。
却见西北角一座院落里有一株梨花盛放,多看了两眼,梨树更西侧是一座萧条的二层楼阁,和兄长描述中那座迷路后遇到的“鬼楼”很相似,只见徐泰则朝着那边跑去,和一个扫地的小厮说了几句话,小厮回身通报了一声,楼中走出一个少年。
谢暄若不是捂住嘴,恐怕要叫出声,连忙唤来兄长,指着那座楼阁道:“哥哥,快看,那不是清明那天受陛下嘉奖的那位兄台吗?”
谢暄辨认了一会儿,道:“似乎是。”心中却想,自己上次见到的就是此人,怪不得那天在御苑觉得有些面熟。
那天,这人一出现便先引来一阵哗然,他拈弓搭箭如故,十射十中,柳枝被羽箭齐齐斩断,堪称百步穿杨,京中文武纷纷慨叹,原先竟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
嘉德郡主在御驾前言及他年幼时和胡人为伍,陛下问他可有此事,他却引用前朝韩愈韩昌黎的话,“夷入夏则夏,夏入夷则夷”,引得陛下称赞。
忆及当年镇国公徐衡在御前艺惊四座,先帝直接颁赐了金吾卫的头衔,看来当今天子还是忌讳胡人为官,甚至连胡人血统也不允许,十七年前突厥作乱,里应外合的大梁官员中就有不少是早年间投诚的突厥人。
那次战争不仅是对大梁国力的打击,更是对彼时刚即位的乾宁帝心态上的打击,从此国中再不敢存包容并蓄之心。
何况此人名字中带有“夷”字,恐怕也是嘉德郡主有心为之,虽然是个英才,还是少接触为妙。
与此同时,谢昀并没有把心思放在这个人身上,见一道熟悉的人影从西南角门进府,往漱玉阁楼去了,他再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鬼使神差地来到漱玉阁前,心下赧然,拍了拍本就羞得红涨的脸,没给自己留后悔的时间,迈步走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