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徐衡才道:“您不怪我吗,可您现在的身子……”
慧明禅师笑了,笑容透出无奈后的释然。
“这也是你们能想出的最好的办法了,不是吗?若不是毁伤我的面容,摧折我的双腿,改变我的步态和身形,陛下早在十年前就识破我的身份,不是吗?”
徐衡默然,原来他一直都明白。
“可是……”他道,“您为何十年不下山。”
慧明禅师道:“你还叫我一声将军,就应知道将军只应百战死,不应白首龌龊东篱之下,更何况我成了一个废人,冒充别人的身份,已是最大的折磨,选择苟活的唯一原因就是尚不知我那不肖子的下落,不能心安。”
他顿了顿,又道:“若他真是投敌叛国,老夫还要手刃此无君无父的逆贼……若他是被冤枉的,恐怕我等不到替他昭雪的那一天了,一切还要托付给你。”
徐衡定定道:“裴卓绝不是叛徒,他是被冤屈的。”
慧明禅师道:“你就这么笃定吗?他是我的儿子,却连我都不敢在此事上完全信任他。”
徐衡道:“因为我有证据,只要他在,就能证明裴卓的赤胆忠肝。”
慧明禅师道:“听你的口气,所谓的证据竟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徐衡道:“是的,而且您也曾见过他。”
慧明禅师沉吟半晌,道:“你说的是他?你的儿子徐夷则?”
徐衡闭上眼,极痛苦地点头,道:“他……不仅是我的儿子”
话到一半,马车外的小厮上前禀报:“国公爷,太医院的周世济来了。”
徐衡道:“他是来看丰则的吧。”
慧明禅师道:“拦住他,不能让他进去。他若看了施针的痕迹,必然知道是我出山,秘密就保不住了,一旦破了例,我可无心应付纷至沓来的权贵,明明是旧交,却要伪装成陌路。”
徐衡道:“快去,拦住他。”
那厢,周世济觉得很奇怪,不明白为什么不让他进府。
他能来诊病,一是看着徐家的面子,二是出于医者的道义,既然接收了一个病人,便不论身份高低贵贱、病情严重与否,都要负责到底。
难道是徐丰则撑不住了?
怀着疑惑,他走到马车边,向徐衡见礼,却见马车上有一丑陋的老僧。
昔日慧明禅师入宫为圣上诊病时,周世济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吏目,并不曾见过,可医者的天性让他感觉到这位僧人不寻常的地方。
那双锐利的眼睛,看人不先看面目,而是在观察口唇、面色,这分明是医者的本能。
徐衡道:“周太医不要多心,是那孩子今日不愿见人,你也知道他,独有些冷僻和执拗,一旦勉强,怕要生心病。”
周世济自然知道,所谓的心病,不过是意愿被屈抑久了,心火转向自我攻伐的产物,也就应声离开了。
走了很远,徐衡的小厮忽然追上来拦住他。
“我带一句话,是那位老师父说的,请大人务必记住‘医者仁心,不可将聪明用于邪道,否则必将自噬’。”
小厮说完,似乎也不太明白话里的意思,转头跑远了,独留下周世济一人怅然若失地站在原地。
他竟然知道?
周世济摸进了衣襟内,那里有一只小小的银葫芦,里面是他多年来潜心研制的番邦□□,名为啰酡,意为鲜血,可根据药量随意操纵中毒人的死期。
周世济本为求得解药,如今却有人开了绝佳的条件。
皇贵妃让他献上□□,至于用作什么,并未明说,可猜也能猜出来,无非是用来对付太子。
他学医半世,也清贫了半世,如今诱惑在前,而他不必亲手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