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愧将符纸贴好，符纸之间开始游走起冷白的光线。

那白色的阵法将沈愧包围，寒冷的光色与月光如出一辙，不带丁点儿暖意。

沈愧坐在阵法中间，任由阵法之中的力量将体内的神力和鬼气同时调动。

两股气息冲撞在一起，若是平日里，这鬼躯定然承受不住。

但好像在这极阴之地汇聚了万家灯火团圆夜的极阳之气，阴阳交汇鬼躯稳固。

两种相互排斥的力量在体内横冲直撞，这样的滋味并不好受。

溢出的黑色鬼气隐没于黑暗中，看不真切。

而那些星尘般的神力光点在空中飘荡，比垂落的银河更为耀眼。

沈愧在剧痛中有些失神的伸手想要触及那些神力，然而曾经本属于他的力量，现在他却完全无法调动，甚至会躲开他的手想要逃逸。

“你们应当也是不愿意跟随我的吧，却被鬼躯困在了这里……”

沈愧的手垂落在地。

他明明在笑，可却有一滴不受控制的清泪从眼角滑落。

夜太冷了，风转瞬就带走了泪水的温度。

等它落入满地尘埃时，已经被冻得彻骨寒凉。

沈愧目之所及已经开始涣散，但被泪水模糊的视野中仍旧可见那谭城的万家灯火明灭闪烁着。

已经有人家趁着夜色燃放起烟火，爆竹声也掩盖不住一片欢声。

城中家家户户，都应是阖家团圆的烟火气。

可是那人间烟火，似是早与他无关。

沈愧盘腿坐于阵中，冷白的光芒将他包围，剧烈的痛楚侵蚀着他的神智，连坐立都有些无法维持。

良久，溢散的神力和鬼气最终都全部重归体内，剧痛减轻之后，余下的便是寒意。

冰冷的夜风似乎会裹挟走所有的温度，沈愧的手冰凉一片，在触及自已另一只手腕脉搏的一瞬都只觉得心惊。

等这身躯中的鬼气和神力都彻底归于平静，沈愧已经连最后的力气都要没有了。

阵法散去的一瞬，他往旁边倒去……

“沈愧！”

有人将他一把拥入怀中，沈愧皱眉，似是闻到了更为浓郁的血腥气。

他半睁开眼眸，看到的是邵行。

“你的伤，还没好，怎么……出来了。”沈愧勉强打起些精神，却只能靠在邵行肩头，任由他握住自已冰凉的手。

邵行将素戒中的鬼气给沈愧渡过去，在确定他的情况还尚且算得上稳定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来找你回家。”邵行认真看向沈愧那双仍旧迷离的眼，拭去他脸上泪痕，“师父让小苏送了好些年货过来，等你回去尝尝。”

檀云之嘴上说着是给邵行尝尝，但送来的分明都不是邵行爱吃的。

一看就是给沈愧拿的。

“还有曲丞渊做了一大桌子菜，等你今晚回家。”邵行说着，手上已经拿出了一张金纹血字的符，看起来非同一般。

沈愧微微蹙眉：“瞬移符……”

瞬移符这种东西，对曾经神阶的沈愧来说都不容易绘成，这种有市无价的东西，那是用来保命的。

但邵行显然是用了一张过来找他，又要再用一张带他回去。

邵行在符纸亮起的一瞬，紧握住沈愧的手：“走吧，回家。”

在符纸彻底燃起前的最后一刹那，沈愧看到山下的万家灯火明亮胜过漫天星芒，而邵行看向他的眼眸，比灯火更为璀璨。

沈愧缓缓阖眸，神色一片凄然。

他山重水复一路走到现在，本以为早已孑然一身，就算七劫蛊发作也不过一死了之。

却不曾想，那人间烟火，也还有他一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