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着头,系上灰扑扑的格纹围布,才迈着轻巧的步伐走到堂屋里,打开两侧房门,迎面是几张摆放整齐的黑漆木桌椅。

后面有张高出餐桌一截的账台,走过账台,掀开一旁的帘子,后头是楼梯,直上二楼的包间。

祝陈愿绕过楼梯,径直打开后面厨房的大门。

昨晚她和阿爹趁夜在这里先和好春饼要用得面,不然等午时再来,面发得不够好,做出来的春饼皮不够有韧劲。

木盆里的面团顺滑柔软,却不成块,会黏手但不会滴落面水。

祝陈愿瞧着就觉得今年的面团,比去年和的要好。

“阿姐,叶大娘和送菜的一起来了。”

厨房的门口探出个小脑袋,是祝程勉扒拉着门框,隔得远远地催祝陈愿出去。

等祝陈愿抱着洗好的竹木盘出去,送菜的伙计已经走了,只有叶大娘坐在那里。

洗干净手后,两人坐在小矮凳上择菜,贺家送来的菜很新鲜,祝陈愿挑拣着眼前的菜,芹芽、蒌蒿、萝卜、韭黄等,一样都没有少。

“叶大娘,刚才我还没发现,今日你带的春幡甚是鲜艳呢。”

祝陈愿偶然间抬头,瞥见叶大娘发髻上簪戴的赤红梅花,将手里地摘掉菜根的蒌蒿放到木盘里,顺势起了个话题。

时下人都爱花,早先春幡还指的春旗,现下倒是指代的簪花。

叶大娘手上动作不停,脸却笑得跟一朵花皱起来似的,“不过是院里的红梅要掉光了,还剩下几朵,摘下来插在头上应应景。

我一老媪戴着也就图一乐,不如小娘子你头上的好看,我瞧着新奇着呢,比面花行儿做得还标志呢。”

她嘴上的好话就跟不要钱一样,倒也不全是奉承,大半都是真心话。

祝陈愿当真是她见过顶好的小娘子,从来没见过哪个小娘子既能识文断字,会算账,还有一身好厨艺。长得也十分标志,笑起来就让人觉得舒服。

“是我阿娘做的,立春没有我喜欢的木樨,她给我绣了几朵。”

立春得戴春幡,陈欢早早给她备下了做好的簪花,祝陈愿今日梳了个双髻,发间是一朵朵小巧的木樨花,点缀在发髻上,看着盈盈动人。

“陈娘子的手可真巧,…”

叶大娘和祝陈愿两人时不时说会儿话,完全没注意旁边石桌上写着写着就犯困的祝程勉,毛笔的墨水都蹦到脸上,他还半眯着眼睛。

直到被祝陈愿叫醒,满地的菜已经收拾好。

“可快去擦擦你的脸,不过写了几个字,竟还睡着了。”

祝陈愿探头瞧着纸上几个凝结成墨的大字,万千的话都哽在喉咙口,轻叹了声,只叫他去擦脸。

到了厨房里,她从水桶中舀了一勺水,倒在盆里,忍着冰凉刺骨,细细地揉搓着手指。叶大娘帮着她生火,锅里放水,竹屉一个个笼上去,每屉都放了处理好的蔬菜。

洗干净脸的祝程勉守着一个炉子,上面摆着饼鏊,水在鏊面滋滋作响。

祝陈愿搬来木盆,坐在矮凳上,用手在盆里的面团上沾取一团,抖面,在饼鏊上按面,沾皮,一气呵成,完整的春饼皮用竹片挑着放到瓷盘里。

祝程勉一眼瞟去,盘里的春饼皮薄的连盘里的花纹都清晰可见,饼边光滑而不见缺口。

一张张的饼皮摞上去,完美重合,竟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阿姐,你好生厉害,怎么能做到每张都能一样呢?”

祝程勉惊叹地发问,小小的脑袋里装满了震惊。

“手熟罢了,一件事,做好了一次,和做好了一千次是不同的。”

祝陈愿说话的时候很注意,总是侧过头,怕自己的唾沫喷到春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