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纸上不一会儿就墨迹淋漓,寥寥几行字,写得苍劲有力,颇有神韵。

恭无悔写毕,双手捧起,抿嘴吹了吹,等墨水干透,递给了咏善,“请殿下收好。”

咏善幽深如黑曜石的眼眸盯着他,看了片刻,才伸手接过,站起来的时候,顺手把案几上的小白瓷瓶子也轻描淡写地拿了,揣在怀里,道:“死不一定是唯一的办法。容我再想,终会有两全之计。”

离开牢房,外面肃立多时,站得腰酸背痛的牢差等人都松了一口气,赶紧陪着他出去。

到了外头,冬日里的艳阳挂在天空中,银灿灿的日光直铺下来。咏善刚刚从潮湿阴冷的天牢出来,被暖烘烘一晒,却无端身体颤了一下。

他半瞇起眼睛,朝天上得意洋洋的太阳瞅了一眼,长长吐出一口气,“该看的都看了,召暖轿来,回去吧。”

回到太子宫,刚进门常得富就迎了上来。

“太子殿下回来了。”常得富识趣地道:“咏棋殿下午饭吃得很香,说菠菜不加荤,只放香油,清清淡淡的挺好。”

“现在人呢?”

“吃过饭,正在房里午睡呢。”

咏善听说在午睡,想到咏棋睡着时毫无防备的乖巧样,从天牢出来后沉甸甸的心稍轻了一些,摆手把众人都叫退,独自踱到为咏棋安排的房间,本想先隔窗瞅一下,没想到窗帘都放下了。

他索性悄悄推门进去,看见里面两个惊觉有人慌忙站起的小内侍,摆手叫他们出去,自己却静静走到床边,不动声色地坐在床沿上。

大概只是打算小寐一会儿,不曾换过衣裳。

咏棋和衣而睡,缎料的外衣在床上压过,有些发皱,却显得另有风情。他闭着眼,睫毛随着平缓均匀的呼吸一下一下微颤,手边不远处落着一卷书。

咏善拿起来一看,原来是老庄,笑了,把书放在一边。

他惬意地后倾,把背靠在床柱上,环起手,打量着午睡中的咏棋。

讨人喜欢的太阳,隔着窗户竹帘把光隐隐约约送进来,不过分亮堂,却很有一分暖意。晌午的房间里静悄悄,咏善被烦恼扰了很久的脑子像被一把刷子轻轻扫过,忽然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眼前这一个静止的画面。

只剩下咏棋,和他。

咏善的心倏地安静下来。

他感觉着自己的呼吸,细长,平和,均匀,没有了平日的紧张沉滞,彷佛这一刻,睡着的不仅仅有咏棋,还有他。

他放松着自己,嘴角蓄着笑,静静看着咏棋。

这真是一种没法形容的乐趣。

咏棋,我的咏棋哥哥。

呆看了不知多久,他坐直起来,盯着床上熟睡的人看了半天,终于伏下身,把鼻子凑到咏棋脸上,轻轻呼了一口气。

吹得很温柔。

不知道是要惊醒他,还是不要惊醒他。

咏善记得,从前他曾经看过的。不知是哪一年,也是晌午,咏棋读著书,伏在花园里的石亭里睡着了。明明是他先看见的,当时却只站在远处,痴痴地看着。后来咏临来了,却一点犹豫也没有,走到亭子里,往咏棋安详静谧的脸上吹气,一边吹,一边嘻嘻笑。咏棋被惊醒了,猛然从石桌上直起身,不知说了一句什么,咏临更加得意地呵呵笑起来,伸手挠咏棋脖子,逗得咏棋也笑了。

他们那么高兴,根本没看见站在暗处的咏善。

那无忧无虑的笑声,像刀子一样割着咏善的心。

如果,自己也可以像咏临那样,毫无顾忌地走进石亭,像咏临那样,随随便便就近了咏棋的身,往他脸上吹气……

呼……

咏善抿起嘴,又轻轻吹了一口气。

温热的气息吹动咏棋耳旁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