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领带挡住了他的全部视野,但日光灯透进来的零散光线依然让他的眼睛不受控制地往外流眼泪。

“你在哭,”耳边有人用奇异的语调说话,“是太痛了吗?”

沈暮云已经感觉不到痛,只是单纯控制不了往外涌的液体。他湿漉漉地朝身边看过去,看到床边的暗影比之前靠得更近了,几乎贴在他的身上,带来一股浓郁的神秘香气。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他干巴巴的骨头上已经长齐了肉,几百条绒毛正在血肉的海洋里上下翻飞,忙碌着将毛线一样的血管一根根装到正确的位置。

他的脑袋也变得很完整,五官回到了原来的地方,鼻腔、支气管、肺泡重新开始运作,但皮肤还没来得及修复。眼泪往外掉的时候,一部分肉沫会跟着被冲散,流到枕巾上。

操控这场精密手术的怪物此时实在太忙,甚至抽不出绒毛来替爱人擦拭泪水。

“已经成功了大半了,亲爱的,”怪物医生紧张地说,“最后再坚持一个小时,治疗一定会非常成功。”

声带还挂在肋骨上,沈暮云说不了话,只是不停地流泪和发抖。

雪的味道残留于鼻尖,他好像还走在暴雪的林间,两条腿变成了银色的触手,脸上长出了六只眼睛,神色陌生冷酷,皮肤上带着尸斑。可一晃神,他又回到了生日那天的晚宴,正伸手推开浴室的门,看到密密麻麻的眼球像喷涌而出的血一般朝自己涌来……再仔细去看,眼球消失了,浴缸里没有尸体,沈甲温柔的眼睛藏在平光镜后面,手里拿着八音盒,在生日快乐的音乐中,将不停尖叫的六岁的他抱进怀中,跟他说:“不要怕,云云,一切都会好起来。”

以八音盒为圆点,麻团一样的记忆有了头绪,沈暮云终于从逼真的死亡和可怕的真相中冷静了下来。

这个时候,他应该思考一些更复杂的问题。

比如,原来他真的已经死了整整二十年了。

比如,这二十年里,怪物是不是一直和他共用一具身体、一个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