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祖的大弟子是谁?”

观音先是一怔,旋即恍然,双手合十抿嘴一笑,什么都没说。李长庚点点头,他已经知道答案了,大袖一摆,径直飞去黄风洞。

他劝慰观音,确实是真心实意。观音虽然心思多了点,但两个神仙一起经历了十几难,彼此底线和手段都摸得很清楚,早形成了默契。换个新菩萨来,还得从头再斗上一遍,李长庚盘算下来,保住观音对他更为有利。

做人尚且留一线,何况是做神仙。李长庚在启明殿做久了,深知这个道理。斗归斗,却不要做绝,绝则无变,终究要存一分善念,方得长久。

不一时他飞到黄风洞外,径直走了进去。这洞不算太大,里面的装潢却颇为精致,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香油味。李长庚刚一进正厅,就看见黄风怪和玄奘对坐在一张桌案前,黄风怪手里端着满满一碟香油,大口吸溜,意态豪爽,玄奘矜持地端着一盅口杯,轻啜素酒。

太白金星无意遮掩身形,大剌剌地走过去。一人一妖瞥了他一眼,玄奘没起身,黄风怪倒是热情地迎上来:“李仙师,来来来,我洞里刚磨的香油,喷香!一起吃一起吃。”

李长庚笑眯眯扯过一个凳子,就近坐下。黄风怪看看他,又看看玄奘,说“我去多拿副碗筷”,转身离开。玄奘面无表情,继续斟着酒,夹着菜。

这是他们第一次单独面对面。李长庚认真端详,这是个俊俏和尚,眉眼清秀,五官精致,只是面相上带着一股天生的骄纵气,骄纵到甚至不屑掩饰换掉观音的意图。

李长庚自斟了一杯素酒,笑盈盈道:“玄奘长老,贫道于佛法所知甚是浅薄,能否请教一二?”玄奘右眉一抖,微露诧异,他本以为这老头要么厉声威胁,要么软语相求,没想到一上来居然是请教佛学问题。

玄奘颔首,示意他问。李长庚道:“请问长老,佛祖座下有多少声闻弟子?”

“一千二百五十五人。”

“其中名望最著者为谁?”

“摩诃迦叶、目犍连、富楼那、须菩提、舍利弗、罗睺罗、阿傩陀、优婆离、阿尼律陀、迦旃延十大弟子。”玄奘对答如流。

“那再请教一下,佛祖最初的弟子为谁?”

“乃是阿若憍陈如、马胜、跋提、十力迦叶、摩诃男拘利五比丘。”

“那么我请问长老,这金蝉子长老,是依十大弟子排序,还是依五比丘排序?”

玄奘锃光瓦亮的额头上,顿时浮现清晰的几根青筋。他在东土辩才无碍,没想到却被一个道门的老头给难住了。

李长庚在启明殿工作,对于人事序列最为敏锐。早在接手取经护法这件事时,他就有疑惑:鹫峰的传承谱系明明白白,无论是按成就排行选出的十大弟子,还是按闻道时间排行设置的五位比丘,一个萝卜一个坑,怎么排,都没有空隙插进一个“佛祖二弟子金蝉子”。

他去查过,无论大雷音寺还是鹫峰,表面上所有的文书与揭帖,只是说东土大德玄奘响应佛祖号召,前去西天求取真经,从来没正式宣布玄奘是金蝉子转世。在佛祖的公开讲话里,甚至从未提及“金蝉子”三个字。

所谓“玄奘是金蝉子转世”的说法,一直在私下流传,从来没得到过灵山方面的证实。偏偏灵山也没否认过这个流言。大家都看到,佛祖确实调动了诸多资源来给一个凡胎护法,于是默认其为真了。

这种暧昧矛盾的态度,简直是在玩隔板猜枚。只要不打开柜子,藏身其中的“金蝉子”既是真的也不是真的,就好比道家的“易”字,既是“变易”亦是“不易”,同时呈现两种相反的性质是以适才观音微笑,一言不发,她真没法下结论。

孙悟空之前说过一句古怪的话:“她寻不寻着,也是无用;我治与不治,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