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启明殿干了几千年,迎送各路神仙,早磨炼出一对火眼金睛。灵山的文书一般都由大雷音寺发出,这次却是发自佛祖的居所鹫峰,其中用意可就深了。

这份文书没指名道姓,只说号召所有东土大德去西天取经,可两地相距十万八千里,寻常一个凡胎怎么可能走下来?光这一个条件,就刷下来九成九的大德,其实最后符合条件的,只可能是玄奘一个人。他西天取经走上这么一趟,履历里增添一笔弘法功绩,将来成佛就能名正言顺。

听了李长庚的解说,织女啧啧了两声:“那也是十万八千里呢,走下来也不容易了!你看我老公,每次让他在鹊桥上朝我这边多挪两步,他都嫌累……”李长庚干咳一声,表示不必分享这种隐私。织女又问:“我听来听去,这都是灵山的事,怎么还轮到您下界张罗?”

灵山是释门所在,天庭是道门正统,一个东土和尚取经,却让启明殿的老神仙忙活,连织女都看出来有点古怪。

一提起这事,李长庚就气不打一处来,把茶杯往桌上一蹾,开始向织女大倒起苦水来。

此事得从两天前说起。灵霄殿收到一封灵山文书,说今有东土大德一位,前往西天拜佛求经,要途经凡间诸国,请天庭帮忙照拂,还附了佛祖法旨在后面。

玉帝在文书下面画了一个先天太极,未置一词,直接转发给了启明殿。

李长庚端着文书揣摩了半天,那太极图熠熠生出紫气,确是玉帝亲笔批阅。只是阴、阳二鱼循环往复,忽上忽下,很难判断玉帝是同意还是不同意。还没等李长庚琢磨明白,观音大土已经找上门来了,说取经这件事,由她跟启明殿对接。

观音手里托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玉净瓶,满脸笑容,法相庄严。李长庚一见负责对接的是她,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可他还没顾上细琢磨,大土已经热情地讲了起来。

她说自已刚从长安回来,给玄奘送去锦襕袈裟一领、九环锡杖一把,造足了声势,现在四大部洲都在热议有位圣僧要万里迢迢去取真经。这次来启明殿,是要跟李仙师讨论下一步的安排。

李长庚顿时不乐意了:你都启动了才通知我,真把我当成下级啦?他打了个官腔:“您看玉帝刚刚有批示,启明殿正在参悟其中玄机。”观音大土说:“如是我闻。这件事佛祖已经跟玉帝讲过,两位都很重视。”

观音这句话讲得颇含机锋。“重视”这个词很含糊,同意也是重视,不同意也是重视,偏偏李长庚还不能去找玉帝讨个明确指示。他瞥了那阴阳两鱼一眼,它们依旧暧昧地追着彼此的尾巴。他叹了口气,只好先应承下来。

“听说玄奘法师是佛祖的二弟子金蝉子转世?”他问。

观音拈柳微笑,没有回答。李长庚看明白了,佛祖不希望把这一层身份摆在明面上。他遂改口道:“大土希望启明殿怎么配合?”观音道:“如是我闻。佛祖说:法不可轻传,玄奘这一路上须经历磨难,彰显真经取之不易,反证向佛之心坚贞。至于具体如何渡劫,李仙师您是老资格,护法肯定比我们在行。”

观音一口一个“如是我闻”,李长庚分不出来哪些是佛祖的法旨,哪些是她的私货。不过他还是能抓住重点的,灵山希望启明殿给玄奘安排一场劫难,以备日后揄扬之用。

须知,天道有常,只要你想攀登上境,都逃不过几场劫难的考验。比如玉帝,就是苦历一千七百五十劫,方才享受无极大道。但每个人造化不同,渡什么劫,如何渡劫,何时渡劫,变数极多,就算是大罗金仙也难以推算完全。所以启明殿有一项职责,为有根脚的神仙或凡人专门安排一场可控的劫难谓之“护法”,确保其平稳渡劫,避免出现身死道消的情况。

李长庚长年干这个事,怀里揣着几十个护法锦囊,每一个锦囊里,都备有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