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蝼蚁,离开豪华客房后他真实的生活平庸得毫不出奇,但也有世俗的安宁,他不必再费心关注什么大人物,留意什么热点新闻。因此,他也仅仅,当做八卦听了一听,下午工作忙一场,也就都忘了。

不曾想时代的浪潮拍在崖壁,贱起的浪花也会沾湿他的裤脚。唐恩打电话来与他说,因受贿判了八年的老战友,在狱里积极表现获得了减刑。虽然刑期漫长,但总算也还有个盼头。再是郑国平,不晓得他从哪里来的消息,但总归都是带出来的兵,他白天里不动声色,夜里一通电话打来,奉星如听出了这位老团长满心的沧桑。他打这一通电话也不全是为了唏嘘感慨,他向奉星如透露,这一次换届,底下的人是牵连自然跟着变动,届时有些空位。话说到这里,有默契的人都该心领神会。

挂了电话之后,奉星如给自己倒了杯温水,他站在露台上,仰望房檐上的月:尖尖的弯,好似勾到他心底。世事几经变迁,提携过他的人依然还记着自己,他不由得感慨,命运对他并不总是捉弄,他也有他的侥幸。

此后奉星如与老战友们的联系渐多了起来,有一回那位如今下基层干法务的队员来出差,正巧那位跑起外贸的队员来参加展会,于是唐恩出力,他们组了个饭局。除了挂心彼此的际遇,他们不免聊到从前那些旧人旧事,谁进谁退,谁升谁降,谁养了情妇东窗事发,谁得罪了谁被整治了……兜兜转转,当初同样的热血青年,如今只有奉星如还穿着军装,又是一顿唏嘘。不知怎的,这里也逃不开换届的话题,那位下了基层的队友满肚子苦水,说到将来无法避免的人事变动,此刻唐恩却向奉星如一瞥,她很有些神秘地对奉星如笑一笑。

晚上彼此惜别时,奉星如与她走在岸沿,问起来,唐恩却说起即将要空出来的位置。她正好踩到奉星如心底自从郑国平那通电话之后,奉星如的心思也活泛起来。脱离了柏家,虽说他在研究所里也勤勤恳恳,但终究还有一层隔膜。不再主持项目之后,那种无处着力的怪异越发轻清晰了;他与同事们的迥异之处像戈壁岩上的壁画颜料,在日复一日的风吹日晒里块块剥落。

“队长,不知道你刚才有没有感觉,我们才是‘自己人’。不是说我对我现在的工作有什么意见,同事们很好,公司也大方,但我每飞完一个任务要降落时,会有一点遗憾。塔台给我信号的,再也不是我熟悉的声音了。”

奉星如凝望水面晃动的鳞斑,不可否认地一叹。

回到家里时,他才发现一通未接来电,是柏千乐。他翻了翻软件,没发现柏千乐的留言,他再打过去,那厢是一阵忙音。

奉星如发了消息询问,直到睡前也没收到柏千乐的回复。第二天早上,软件才弹出柏千乐的对话框。几条简短的语音,拖着浓重的疲倦。奉星如差点辨不出这是他的声音,放眼一看,竟然是凌晨三点多的回应。

等奉星如放了周末拖拖洗洗的家务干到一半,手机猛地震动,他连忙接起,柏千乐的声音这回听起来终于中气充沛了:“哥,快点下来,我提不了那么多。”

奉星如满头雾水,等他来到楼下,没有为后备箱里乱七八糟的箩筐袋子惊诧,倒是先为了眼前巨变的人惊动:

“天,千乐,你怎么……瘦成这样?”

瘦,在国人的语境里,有时是一个笼统的归纳奉星如一瞬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描述柏千乐的样貌带给他的惊愕。柏千乐摘下墨镜,转身提了最大的一个箱子,“这段时间忙了点。”他像是知道自己形容憔悴,不愿直面奉星如的关切。

柏千乐走在前面,扛着五箱瓜果,奉星如抱着一大团花束不要误会,并非柏千乐刻意逢迎,也不是什么节日,这花束用报纸草草包裹了,还沾着泥腥。

奉星如看着前头年轻人萧条的背影,回到客厅里给他倒了水,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