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个光线稀薄的角落,落灰的消防栓上留着几截烟头。

“姑婆,什么事?”

那边果然响起了奉太太令人厌倦的声音,她哎了几声,奉星如看着烟头,浮现出她那张又黄又干的脸,因为常年讪笑,肌肉堆积的位置生了皱纹,打了针也消不掉。她倒是像。像这些褪色的、残旧的、无人清扫,落在阴暗处生霉的烟头。

“星如啊……”她总是心虚,怯得很难教人耐烦,奉星如低低啧了一声,听她磨:“星如……我听说,你要闹离婚?”

“哎呀,有什么事就值得你离婚嘛。你忘了当年怎么难才嫁进去的?我们好不容易结上柏家……现在太太很生气,你表哥五百万的贷款断了,交不出货,要赔好多钱呢!你找太太认个错……”

即便天光黯淡,也藏不住奉星如骤然冷淡的面容。“太太,跟柏家结婚的是我。”他口吻冷硬,那边便不敢冒然出声。“离不离婚,是我跟柏家之间的事。你们这些年借着我搭上柏家的船,做了多少见不得光的生意赚得盆满钵满,我没要你们一分钱;现在那些生意怎么样,也与我无关。我还在工作,多的话不好说,你要是没其他的事,我先挂了。”

“诶星如、星如……做事情不要那么死板,你不为你爸爸想一想?”

奉星如真是邪火都烧起来:“奉太太!”那厢几乎被他一声暴喝吓破了胆,奉星如满心荒谬:“我看在彼此都姓奉的面子上叫你一声姑婆,当年你们兄弟相互倾轧,我父亲那一支不得已退出南省远走边星,从此没跟你们主家要一分好!我们之间实在不剩什么亲戚情分,当年若不是你们拿捏了我对父亲的那口不甘,若不是那段时间正巧我的分队刚撤编郁郁不得志,你们也找不到空子对我威逼利诱。本来我们就无甚干系,现在更别想拿我爸说话,他死了那么多年,你们整天把他放在嘴边,倒是不怕。”

他的语气太狠,咬牙切齿,最末的那句话又堪称诅咒,奉太太是最迷信的人,低叫一声,当即磕了手机。她除了气得猛喘,指责半天却词不成句,奉星如一把掐掉了通话。

他在天光泄露得昏昧的楼道里枯站许久,牙关紧绷,垂眼看着尘埃在光束里翻涌,慢慢地,才强迫自己松动一身紧绷发硬的肌肉,平复心绪。

其实极度的喜悦和极度的愤怒通常能维持许久,甚至是主宰意志、支撑决策、驱策行动的上帝,奉星如当然免不了俗。他的愤怒无从平息,只不过是灌注了冰水,冻成冰罢了。他没有马上先回办公室,脚下拐进了楼下的洗手间,洗了把脸,对着沾满胶水痕迹的碎裂镜子凝视,看镜子里的面容是否暴露丝毫端倪。

不要在愤怒或者悲伤的时候做决定,这是流传无数世代的箴言,奉星如盯着镜子里的反影,告诫自己。但他也知道,不能再拖了,这荒唐从头到尾的闹剧应当立刻了结。

下午奉星如接到柏千乐的电话,他的声线也发闷,他说今晚不能和他一起吃饭了,他擅自在奉星如那宿了一夜,柏兰冈很不满。

奉星如无话可说,他又急急填补道:“哥,牛腩先冻着,我还想吃。”

“冻久了肉不好,你想好什么时候吃没有?”

那头简直难过得快满溢了,频道里静默良久,随后他遗憾地哀叹一声,算了。

他挂断之前,奉星如忽然问他,大少爷近来何时得空。柏千乐只消一听,马上了悟他未尽的含义:这一天终究是来了。他愈发低落,不能夸下什么海口,只能说:他去问。

奉星如要的就是这句话。他们彼此都载满了烦忧,更是失掉了讲话的兴致,一通电话也就草草结束了。

当晚,管家捧着话机来到饭厅,对着柏夫人,满脸难色:“夫人,奉少爷要找您说话。”

满座都投来目光,虽然视线各异,但奉星如的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