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水贴上男孩的手臂,冰冰凉凉的水汽在他们寸尺之间蔓延,将夏夜的浮躁一时洗净。

奉星如将男孩的惊喜神色尽收眼底,但没有多话。他这样的照顾已经很出格,因此他只是握拳敲了敲男孩的肩头,这是部队里男人间感情最复杂也最纯粹的表达,他只说,千乐,考核结果不错。

那时他是青训营马伽术课程的教官。

其实看冗长的往事漫游收回来也只在刹那。

柏千乐的小动作还跟那时候一样,只是今天却不能给他带一瓶冰水了。奉星如在心底暗自遗憾。

掐着中途几分钟去洗手间的间隙,奉星如躲开了要抓着他向柏兰冈寒暄的领导,他蹲在楼梯口摸出了烟。

奉星如其实没有烟瘾。只不过烟是男人之间的通行证,就像酒一样,能稍微驱散心里的沉闷。他刚夹了滤嘴,一双皮鞋逆着光踏入他的视野,旋即橄榄绿的衣袖探下,素白但不算细致的手摁着打火机,“咔哒”一声将火苗送到他眼前。

奉星如顺着手臂抬头,窗外透入的光太盛亮,那人的轮廓晕在白金色的日光里,他竟一时眼花,看不清来人。

那人亲自为他点火,然后垂手站在他身边,肩上扛着星,却乖得出奇。许久不见,他已经不复奉星如记忆里抽条紧痩的少年模样,身量修长,奉星如起身与他并肩,他却高了奉星如将近大半个头,他垂眼俯视,眼底漫开一片温和的亲近,他从前低头尚且带着天真的羞涩,如今却单纯地因为比奉星如更高罢了,他搓了搓脚跟,笑着唤:“星如哥。”

奉星如将烟头摁灭。仰头时鼻息里还残留一点细细的烟气,就像当年的水汽一样在他们身寸之间倏然飘散。他拍了拍年轻人的臂膀,“听汇报很无聊吧?”

柏千乐点点头,又摇摇头,他的杏眼随着五官的展开不似当年那么圆,却仍然盛满奉星如的倒影:“有点,但是星如哥你来讲,所以还好。”

奉星如发笑,他夹着烟随手搭在窗台上,骨节不甚明显,落着几条疤痕,岁月流逝,疤痕浅淡得只剩细长的痕迹。柏千乐垂眼描摹他夹烟的指掌,那只手曾经很有力,端过枪,掀翻过他,也为他送过雪糕和冰水。青训结束后,他坐在摇摇晃晃的军卡里晃荡着开下盘旋崎岖的山路时才知道,要买一支水原来要开这么久的车。

柏千乐如今也学会把情绪收拢得很好,不会再任由无聊和不耐的心绪摆在脸上肆意展露,还学会说圆滑的场面话了,奉星如心底安稳了一些,失落谈不上,但总归有些怆然。故人重逢,人非物也非,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好替柏千乐抚平肩章下细小的褶皱。

他带着几分歉疚,“这里的茶歇还可以,吃点垫垫肚子吧。下回别再跟来了,没什么意思的。”

柏千乐任他抚弄,两只眼珠子定定地凝视奉星如。他的虹膜不是黑色,而是近于黑的深棕,映了日光,棕黄透亮,只如琥珀般澄澈。听奉星如这么说,他无奈地牵起奉星如的衣袖,一如往常,口吻故作委屈,脸上却浅笑,不叫人生厌,只像个讨宠的大孩子。他轻轻地晃了晃奉星如的袖子,“星如哥,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在沙漠里吃沙子很辛苦的,你就要赶我走吗?”

奉星如登时啼笑皆非,他刚要拨开柏千乐的手,“这么大了还拉拉扯扯的……”

身后沉闷的脚步声停住,奉星如看见柏千乐突然抬头,身子绷紧,脸上孩子般的娇气神情凝滞,随后收敛干净,目光定格在他身后

奉星如跟着转身,只听柏千乐不高不低地喊了一声,二伯。

是柏兰冈。男人脚步落在楼梯入口,脸色平淡,眸色深敛,喜怒莫测。奉星如还夹着烟,他静了一静,终于只是点点头,“柏中校。”

随后他拂开了柏千乐抓紧他袖子的手,将烟头摁进垃圾桶里,他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