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花、布置装潢,金红洋洋,四处入目,皆是吉祥如意。

各家姻亲也走动起来,奉星如陪柏夫人见了几回客,笑得脸僵,彼此说些老调重弹的吉祥话,又问了各家近况,或是哪家儿子喜添丁口,或是哪家小姐喜结连理,或是谁家弃了旧妻讨了新人,来柏夫人这里认个脸熟;或是谁家新媳妇进门,头年来柏夫人这里开脸。来者多是女眷,张家太太王家夫人,携着儿女媳妇,奉星如陪昏了头,当姑母也上门时,他反而怔愣了。

都是姻亲,柏夫人没有不见的道理,她笑盈盈地扶着发髻坐下,问了亲家好,奉家太太托着她的手肘很浮夸地转了一转,嘴里连连赞叹:“啧啧,看这水头、看这冰种,太太,你哪里寻得这样好的镯子!”

柏夫人弯了弯唇,她虽看不上奉太太刻意的谄媚,但这马屁着实拍到她心里去了。却翘着下巴,视线落在手镯里翠绿的飘花瞧了一瞧,满不在意:“淑美出任务顺路带回来的,小东西罢了。”

奉星如斟茶,借着低头的动作,他瞥了眼柏夫人的手镯种水极好,日光轻易便能穿透,仿佛里头不是凝固的石头,而是流动的燕窝。他不太会看玉,在柏家的这几年勉强熏陶了些,只能隐约估出它价格应当不菲。

奉太太接过品茗杯,抿了一口茶水,才讪讪地问,这镯子……?

柏夫人吹着茶水,眼皮抬都不抬:“一两个小百吧*。”

奉星如手顿了一顿,区区一只玉镯,能买下西苑两套房,柏淑美真真是够有心了。

果然奉太太眉开眼笑,抚掌夸耀:“五爷可真孝顺,太太,你有那么多好孩子,真有福气。”

后来陪客的场合里,视线没有着落时,奉星如便总是无意识地望向柏夫人手腕上那只春水般的玉镯。

有一次韦家组织了一场午茶,柏夫人携奉星如赴会,呆久了奉星如向柏夫人请示去透透气。他在花园,猝不及防听闻数落声他收了脚步,在花墙后静候许久,等男人粗厚的恼怒声久不再闻,才放轻步子迈出去,不妨看见一道失魂落魄的背影。

枝桠刮擦的声响惊动了她,那女人转回头,奉星如还未及道歉,她便敛了一脸消沉,仓促地笑了笑,只是眼眶挂着红肿,止不住抽搐的鼻息。奉星如摸了摸口袋,他找不到纸巾,只好抽下胸袋做装饰用的口袋巾,递给女人。

“谢谢,”女人接过,她用它揾去泪珠之前,又低声道谢:“得罪了。”

圣人言,发乎情,止乎礼,奉星如以前不明白这句话,现在,他忽然无师自通。同为人妻的无奈、被丈夫数落的委屈、被撞破的尴尬……他感同身受,安慰纵有千言万语,却一句都说不出口。他能做的,也仅仅是递上一方帕子,维护成年人之间脆弱不堪的体面。

再次入席不久,韦家的小儿子挽着夫人进来,奉星如的视线与她相撞,他诧异地多看了一眼,而她也只是温婉地笑了一笑。她与丈夫不时相视,午后泠泠的日光穿过花窗,她一身暗绿旗袍摇曳着窗外潇潇竹影,端得是温柔万千,风韵旖旎。女人想是重新梳洗过了,画了新的妆容,丝毫寻不到方才的斑斑泪痕。

归程时,一位太太要约柏夫人逛街取珠宝,搭柏家的便车。司机先送奉星如回去,奉星如坐在副驾,听得两位太太在后排耳语,说起韦家今天这位容光焕发的儿媳妇时,那位太太撇歪嘴角,呸了一声,很是轻蔑:“切,抵债的赔钱货。”

柏夫人问这是什么事,那位太太掰开指头一件件细数:原来是某省的一位实业家眼见着生意越发凋敝,前两年又实行了去杠杆的政策,银行评估越发严苛。他贷不到款,生意又无好转,旧债紧逼,不得已,他求上了韦家可惜回天乏术,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就差当掉底裤,依旧填不满亏空。好在膝下的独女还算有几分姿容,入了韦家小儿子的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