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脸时悄悄的喘气,或者喝酒饮茶时刹那间的勉强;也只有柏淑美看破他待客陪客时的假笑,他见过那男人真正笑起来的样子:或许在当年应该叫男孩,羞涩的、快乐的、真诚的,还有午夜里给他添衣喂醒酒汤时温柔无奈的苦笑。
给柏五爷喂过醒酒汤的人不少,来来往往多年,他都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位似真似假的情人了,怎么那个一无是处的男孩偏偏留在了他的脑海里。
柏淑美又呷了一口酒。
佣人下楼的声音远去许久,他没有开门接过他们送来的饭,但也没人再来敲门。柏夫人今晚上着实被他气得够狠。
很久很久,他看见柏兰冈的车子停在门廊下又驰离遥遥夜色,他忽然哂笑,生出些恶意的揣摩,丈夫时时不着家,也不知道当妻子的尴不尴尬,心里苦不苦。
他的念头转了一圈,和着酒水压在舌尖上咂咂品味,升起的报复般的快意转眼就淡了。
终究是索然无味。
从月色高升到月悬枝头,从隐约的昏朦熬到清醒,房间里静谧无声。壁灯、小射灯半盏都不点,不像楼下灯火热闹,他独自坐在满地昏黑里,枯坐许久。
直到他准备解皮带睡去时,哐哐的敲门声打碎满室的死寂,他诧异地挑起眉尾那把曾经在他耳边度过数百个日夜的声音响起,“五爷,夫人让我来看看你。你开门吧。”
摆台上的绿桔梗飘落一片花瓣,仿如在水面上荡开一圈圈不为人知的细小涟漪。
他停下了手,想踱步去开门,却又犹疑了,只想等那敲门声自行平静。
他回到落地窗的沙发边,又斟了半杯酒。
敲门声还在继续。
三下一停,节奏和缓。柏淑美垂下眼帘看杯子里晃动摇曳的碎影,等下那个人就会走了,他想,他们走到今天的地步,奉星如怎么可能真心来看他,不过是柏夫人的命令罢了敲两下应付了事,他就会走了。
柏淑美捏着酒杯,一股奇异的酸胀、酸涩情绪翻涌,越来越胀涩,像海水涨潮淹没礁石,他的心就是那颗湿漉漉的暗礁。他说不上这是什么感觉,又是什么缘故生出如此强烈的心潮,他只知道这心潮在奉星如过门之后变得十分熟悉每当柏千乐飞扬跋扈地颐指气使要这要那,而奉星如总是笑着依他的愿时。恃宠而骄,他看着柏千乐,恍然大悟。
人不会憎恨未曾拥有的东西。唯有当那些出现过、体验过、相拥过的东西在弃之如敝履后,猛然有一天发现它落在了别人的生活里鲜活如新,那些失落在往后的岁月里发酵,终于化成不可知也无所消弭的意难平。
门外安静了。果然,柏淑美心里哂笑,不过是装个样子罢了。看吧,两分钟都没有,那个人就走了。他才不会期待什么,他撇了撇嘴角,心底某处角落却新挖的井口出水了似的,涌出深深的难过。
就在自厌自弃的情绪黑洞一样吸裹柏淑美堆积到顶峰时,门外的人竟然说:“五爷,既然你不愿开门,那我进去了。得罪。”
柏淑美蓦地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向红木门投去视线在门把手渐渐下旋时,他飞快地收回视线,扭过了脖子。
他听见那人的脚步声吸进地毯里,那人站定在门边,呼吸声平静。他浅淡地说,“你不愿开门,我只好进来,夫人叫我来看看你,今晚的饭已经送来了。”
柏淑美转头,看着那人侧身让开位置,佣人端着餐盘食具进来,摆在柜子上,随后沉默地低头,躬身退出去。
那个人作势也要带上门。
柏淑美终于发话了,喝了酒,又经受了酒吧里烟熏火燎,他的嗓子很哑,“站住。”
奉星如的脚步一顿,身后的男人又拖着嗓音懒洋洋地说,“爷让你走了吗?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当我的房间是什么,菜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