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千乐在奉星如怀里偷了一口气,足够了。即便他念念不忘,也断然做不得依依不舍之态。况且,今日之后,家里更不单只他们两个了。货港来了电话催着见人,柏千乐匆忙换了衣服要去,下楼时奉星如见他衬衫掖得凌乱,不成个样子,于是伴着他走到门口一路替他打理。

柏千乐只顾着听电话,任奉星如摆弄,待衣服车子完备,他对奉星如点了个头便去了。

奉星如看着尘烟溅起又跌落,天边阴哑哑的,不像个好天气。他没来由想起多日未见的柏兰冈从前,柏兰冈也经常这样匆忙出门,奉星如也为他理过衣装,而他敞着肩膀胸膛,对电流另一端的人讲话。

贴得近了,男人身上暖融融的香味萦绕,有时奉星如分不清是他的信息素,还是他的香水。那是他们的过往里为数不多的平和时刻。

晚间摆饭时,柏淑美让人传话回不了家,不必等他;席上只剩奉星如与柏夫人对坐,等待在半途的柏千乐。奉星如极少这样单独同柏夫人呆在一块原本柏夫人对他就不冷不热的,兼之这一二年里又添了种种坏事,更何况他连离婚都提了,他心道柏夫人心里的怨气多半更深,或许他本人就是她的霉头也未可知。但究竟柏夫人还是与他说话了,虽然依旧谈不上热络,总归是她递了台阶,问了些家里近日的事,又看了两眼他脸上的伤。

待柏千乐回到家开饭,席上反倒比只有奉星如与柏太太时寂静,与从前当着众人面前很不同,单只柏千乐时,对上柏太太,他倒是安分得出奇。也或许是他今日很不得脸,于是愈发谨慎,该说的话说完,便连眼皮都不抬了。待柏夫人停著,他也跟着放下碗筷,殷勤得紧。看得奉星如牙根都酸。柏夫人离席之后,佣人要来收台,奉星如止住了,这很反常。柏千乐以为他没吃饱,他却按着柏千乐的肩膀,教他坐下:“我是为你,你好好吃饭吧。头先我都未见你吃了多少,跑了一天,不饿?”

他盛了两份汤,“我陪你喝碗汤。”

这时楼上的阿姨下来了,专门找奉星如:“哎呀奉先生,太太叫我拿给你,修复皮肤好好用。你按时擦,好得快。”

奉星如与柏千乐四目相觑,柏太太什么时候这样关照他了?但他还是起身收下,口里连忙感谢。待阿姨回去复命,他与柏千乐左看右看,牌子他们都认得,不便宜,显然是柏夫人自用的,并非她虚情假意。

奉星如愈发出奇,柏千乐想了一想,调侃他:“哥,这不更加容易?白天擦五爷的,晚上抹太太的,看在他们两个的面上,不好都要好了。”

晚上洗了澡,奉星如对着镜子挤那管铝皮管子的药膏,棉签挑了一点点抹开,在满是柏兰冈洗护用品香氛味道的盥洗室里,难得有别的气味。

直到躺在床上,奉星如脑海里依旧浮着细微的躁动或许是柏淑美特意的那句询问,他今夜格外无法忽视:他身下是柏兰冈的床,枕畔是男人的卧具,手边是男人的被褥,也许五感共通了,于是连床褥上沾染的、属于柏兰冈的气息都明晰起来又好似他的幻觉。

沉默的黑夜里,男人仿佛不曾远离。

奉星如还没有来得及做梦,黎明之前的嘈杂便嗡鸣了。他侧了脑袋蒙耳等着,那些动静越来越响,人声,车声,修剪声,奔走声,洒扫声,吆喝声直到天光照在窗纱上,他疲惫地下了床,光在楼梯上往下走,便听得乱糟糟的脚步,压抑着隐约的喜气。

他没精打采,却在台阶的尽头驻步,因为有人唤了他的名字,他逆着光,身形轩昂,头颅微微低垂,因为他在垂眼注视他:“星如。”

那人靠近几步,在两个人还有些距离的地方停下了,又唤了一遍他的名字:“星如。熬了一晚上的飞机,你不愿意跟大哥问个好吗?”

随后他走上前来,投影一寸寸将奉星如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