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是一样的。”梁初楹声音弱下去,“你和妈妈其实是一样的。”
她挂了电话,用纸巾把手擦干,其实血已经流不出来了,就是有点刺疼,梁初楹盯着看了一会儿,心烦得很。
很多人说,父母的爱是没有条件的,但其实是有的,首先你要成为他们的孩子;其次,你要长成符合他们心意的孩子。大家都觉得她天之骄女,她有梁庆那样声名赫赫的爸爸,有梁聿那样优秀又会照顾人的弟弟。
以至于很多人提到梁初楹,首先就想到他们俩,难道她就非要被看作两个人的赠品吗?这个问题越发挤压在心头,叫人难受。
以往不曾细想的问题,在离开了梁家、离开了梁庆宽大羽翼的庇佑以后,似乎所有矛盾全都爆发出来了。梁初楹后来才知道,原来生活里有那么那么多问题,人是那么那么复杂,世界并不会变得像教科书一样。
身后那张印好的精致的版画在午后的阳光下如同发着光,她扔下刻刀,去药店买创可贴。
万宝丽不知道还要在北京待多久,似乎有个合同要亲自来谈,她开会、跟底下工厂流水线的人沟通生产事宜,下班以后就享受生活,开着车到处溜达,连工厂的手套都没摘,穿一件立领蓝色连体衣,晚上还戴着墨镜,来烦姐弟俩。
她的大本营在华城,北京认识的人不多,能跟她说说话的,除了生意场上那些老油条,就是这俩小孩,一直动脑筋是很累的,所以万宝丽不谈生意的时候喜欢跟没心眼的人说掏心窝子的话。
梁聿算不上没心眼的人,梁初楹的心眼还在长。
上次万宝丽请吃饭挑的是米其林二星,吃得大家都愁眉苦脸,这次她叫姐弟俩挑个地儿,三个人就坐在商场的烤鱼店里吃。
现在的餐厅氛围感都做得不错,头顶挂一盏暖黄色的灯泡,照得炉子上滋啦冒油的鱼更有食欲了。
万宝丽很热情,一条鱼鱼肚子上最嫩的肉都被她用筷子扒光了刺,夹进梁初楹碗里。
梁初楹这段时间提不上劲,向她道谢,视线掉进碗里,一双筷子左戳右戳,也没吃进嘴里。
近来总是这样,做什么事情做一会儿就走神,梁初楹突然有种做什么都没价值的状态,空虚得紧。
梁聿知道她为什么这样,抬眼看看她,桌子下的手伸过去捏她的手指,梁初楹触电般甩开,用眼神警告他在外面不要胡来,梁聿乖巧笑笑。
“因为什么事儿不高兴了?”精明如万宝丽,很轻易就能察觉到梁初楹的沉闷,瞟了一眼她碗里的菜,“一口都不吃。”
“没什么。”梁初楹夹起一块凉掉的鱼肉,低着眼嘀咕,“一点烂事,当没发生过就好了。”
“丫丫。”万宝丽叹一口气。
一听到这个称呼,梁初楹觉得嘴里吃什么都苦。
“我呢,比你大两轮都有了,跟别人不好说的事,可以偷偷跟我说,毕竟我也算摸爬滚打几十年,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活得久了,碰见什么事儿都不稀奇了。”
“对了。”她兴从中来,“如果你觉得有必要,可以跟梁聿一样认我当干妈。”
这话正好戳在梁初楹心坎上,但她闭紧嘴,就是不肯喊,撇开话题:“我饿了,先吃东西吧。”
万宝丽一抬眉毛,长吁短叹:“哎呀你们这一家,不知道怎么回事,人家都巴不得搭上我这么一条线,你俩倒一个比一个倔,看不上我不成?”
“不是这意思。”梁初楹干巴巴说,“我妈很早就离婚走了,家里就是我爸,我,梁聿三个人过了这么十多年,你突然跟我说这个我也……”
万宝丽伸手把她垂下的头提起来,看了她一会儿,眸光温柔且复杂,像在回忆什么。
半晌,她说:“那不正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