荨频频回头看向他,总觉得这个男人有点可怜:“李老师,东边的牛棚隔壁还有个小房间,要不让他住在那里?”
李敬池道:“随他去。”
翌日清晨,天还蒙蒙亮,空中依稀可见几点繁星,所有剧组人员却已经到位了。化妆师手巧,把李敬池白皙的皮肤抹得又黄又黑,再用软膏裹在他指节处,做出成龟裂的痕迹。为了贴近男主段家阳的形象,李敬池花了两个月控制饮食,刻意吃得很少,等他套上麻布衣,所有人脑中只冒出一个想法:好瘦。
田兰也瘦了不少,她的皮肤黝黑发亮,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大笑时则会露出一口白牙,与何彦遥笔下的喜燕如出一辙。烈日当空,剧组在田边撑起大棚,李敬池坐在导演椅上确认分镜,一上午只喝了两口水。随着衣领滑动,他清瘦的锁骨突了出来,从侧面看去整个人薄得像张纸。
等唐忆檀处理完上午的工作,赶到拍摄地点时,甚至没有认出他。
斯坦尼康在运作,土坡上,男人浑身大汗地扛着锄头,臂弯勾着一个竹编背篓,腿肚和手肘全是黄泥。他牵着一头年迈的老牛,黄牛已经老眼昏花了,脖颈的绳结很旧,此时正摇着尾巴驱赶田间的蚊虫。
迎面走来一个女人,她的衣服很破,李敬池眯着眼,半天才看清她:“水县,水县往哪处走?”
他的口音很重,田兰指指嘴巴,示意自己不会说话。李敬池让她在手心画了个拐,又注意到田兰赤着双脚:“你没有鞋穿?”
田兰抿了抿嘴,笑着摆摆手。李敬池蹲下身,把开了线的布鞋解下来给她穿。男鞋对女人来说有点大,田兰却像个得到礼物的孩子,高兴地踩了又踩。
她打着手语,李敬池看懂了:“我从东县的牛村来。”
田兰轻轻张开嘴,似乎在感叹路途之遥远,李敬池拍拍老牛的背,在田间的石板桥坐下,回应她的疑惑:“我没有家了,就到处走,走到有家的地方。”
老牛俯身去喝水,李敬池摸着它的背:“你叫什么?”
田兰不会写字,在李敬池手心比划了半天,见他没明白,田兰又着急地指指远处的燕子。李敬池懂了:“喜燕。”
田兰又抿着嘴笑了,眼神中充满好奇。李敬池撅了截草秆,咬掉软的尖头,在地上写道:“段家阳,我太爷取的名字,意思是家乡的太阳。”
与此同时,音乐指导在场边拉响二胡,那声音苍凉悲怆,响彻整片黄土,听得人心中泛起莫名的悲伤。萧瑟中,夏风吹过泥泞的黄土,吹落他们晶莹的汗珠。斯坦尼康拉高,将场景尽数收在老牛浑浊的眼眸中,随后一寸寸拉到天边红灿灿的太阳上。
李敬池用方言念着旁白:“在牛村,牛就是神,每个孩子都和自己的牛一起长大,被牛神保护。牛是有灵气的动物,也是牛村所有人的朋友,我们喝它们的奶,带它们耕地,给它们挂红绳结。”
场记打板,庄潇坐在导演位旁边的椅子上,久久盯着李敬池的脸。如果说锦葵是何彦遥年轻时的作品,那李敬池的演技也远比十六岁的庄潇成熟。
李敬池下场,喝了两口林裕淮递来的水,坐在监视器边看了第一场戏。何彦遥对效果很满意,李敬池却蹙眉道:“这里构图太挤了,镜头可以再抬高一点。”
摄影忙不迭应了,李敬池又对田兰道:“你不用想着要怎么去演喜燕,没有台词,动作自然就行,大不了再来两条。”
庄潇也注意到了田兰很紧张,作为新人,她很难接住李敬池的戏。
李敬池翻开剧本,用干裂的手指点了点:“刚才换鞋这里有点僵,别太局促,你就想象我是你的朋友,不是导演。辛苦了,天气太热了,我们先休息二十分钟,过会再来一次。”
田兰点点头:“好的,李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