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不是荧城人,年轻时和家里不和,便嫁给李良栋远赴他乡。两兄弟虽然不说,但都知道她执念着南方小镇的一草一木。前几年的李敬池心思重,生怕埋下骨灰,隔天就会被孟厉的人挖出来。现在他回国了,也有了一些对付孟氏的手段,李允江便惦记着让钟秋颖入土为安。
李敬池打字道:嗯,他上次和我说过了,妈的骨灰在我书房里。
冯屿道:行,我帮他捎上。
李敬池犹豫了一下:如果外婆还在的话,让允江帮我看看她。
钟秋颖是个不孝的女儿,亏欠了家里太多,哪怕李敬池对老人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心中也是不忍的。等冯屿应下,李敬池关了手机,疲惫地趴在桌子上。今天发生的事情太突然了,光是一个唐忆檀就能耗尽他所有心力。
门开了,庄潇端着餐盘:“怎么不开灯?”
他打开灯,放下餐盘,再用手试了试李敬池额头的温度:“身体不舒服?”
李敬池揉着眉心:“没有,就是有点累。”
庄潇的下颚绷得很紧,脸颊和肩膀都缠着厚厚的绷带,像一具心情很不好的木乃伊。不必多说,这肯定是陈意的手笔,他的语气很差:“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李敬池摇摇头:“你的伤怎么样了?”
庄潇道:“没事。”
他递过筷子,李敬池的视线却停在他手背擦破的伤口上:“每次打架都少不了你。”
庄潇忍不住道:“是他先动手的。”
李敬池拧眉道:“这是你动手的理由吗?”
他低头继续吃饭,良久,庄潇道:“我的问题。”
李敬池的动作停住了,他诧异地看向庄潇,只见那人虽然脸上毫无悔过之心,却是口吻生硬地认了错。这种反差很少见,李敬池一边吃饭一边低声道:“唐忆檀居然没说错。”
这个名字像在点炮,庄潇立刻追问:“他说什么了?”
李敬池吃完饭就犯困,只想爬上床去见周公,被庄潇闹得烦了,李敬池才垂着脑袋道:“他说你不会为任何人低头,除了我。”
灯突然被“啪”地关上了,李敬池望着庄潇堪堪转过的侧脸,不知道他在掩饰什么。等到李敬池钻进被窝里,那个将要离去的身影才道:“怎么样才能当你男朋友?”
黑暗十分静谧,李敬池动了动嘴唇:“我不知道。”
人生是一场漫长的马拉松,现实的道路曲折,他的内心被复仇的火焰填满,同时又要兼顾阔别两年的事业。对现在的李敬池而言,情情爱爱就像上辈子般遥远。门合上了,庄潇的声音低沉:“那等你知道了再告诉我。”
李敬池失笑,如果他十年后才知道,庄潇要等十年吗?如果是一百年呢?
黑夜彻底席卷西城,驱赶了噩梦,李敬池裹着被子,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中庄潇的唇很柔软,脑袋还被陈意包成了木乃伊。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田野里的棉花发出沙沙响声,农舍的草堆前,一个男人抬起头,沉默注视着三楼的小窗。
那盏灯熄了,冥冥之中,唐忆檀无端想起了两年前的手术室,在抢救的顶灯暗了之后,他双膝跪地,失声痛哭。
这一滴泪贯穿了唐忆檀的两年,他戴着戒指,被痛苦折磨,在七百三十个深夜吸了无数根烟。他以为自己的眼泪已经流至干涸了,但当李敬池说出“恶心”时,他的眼眶干涩,竟是想淌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