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值得这个奖,是我吗?
李敬池坐下,任热水包裹住自己的身躯,他完全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只能茫然地看着手机上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
记忆中的唐忆檀爱过他,也恨过他,他们为彼此带来最浓烈的鲜红伤口,却又在解约后消弭于无形。理智“锵”的一声断了,李敬池开口道:“你后悔过吗?假如我们不开始,也许不会走到今天。”
“你说过的,好聚好散,谁也不耽误谁。”唐忆檀的回答堪称无情,也不知是不是在报复他那天说过的话,“我们说好不再谈感情了。”
李敬池笑了,觉得自己提问的样子很像小丑,对面安静了一会,又道:“我可能曾在某个时间截点后悔过,但现在不后悔。”
李敬池左手颤抖着,抚上尖锐的刀刃,鲜血御园割破了指尖,融入满池热水,似乎能看见那天林裕淮倒在血泊里的倒影。利刃剐入他的心脏,痛得全身的骨骼都在尖利地嚎叫。他的耳鸣已经很严重了,哪怕头晕目眩,还是听到唐忆檀反问道:“……那你呢?”
“我后悔了。”说完这句话,李敬池如释重负地笑了。他以手掌用力包住刀刃,自虐般伤害着身体,血液源源不断涌出,将池水染至鲜红。
李敬池又重复了一遍,“唐忆檀,我后悔了,我们不应该开始的。”
这次他的吐字很清晰,就像他练了五年的台词功底。
“李敬池!”呼唤声急切传来,唐忆檀赫然睁大双眼,与此同时,李敬池挂断电话,将手机狠狠砸向墙面。
他把这场审判,和堪称凌迟的话语全部还给了唐忆檀。
李敬池笑了,胸膛不断起伏。他把下半张脸没入温暖的水中,仿佛这样就可以与外界彻底隔绝,于是断了线的眼泪与水汇为一体,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握着刀,用力划向手腕的动脉。鲜血喷涌而出,顺着手臂流下,在浴缸内蔓延开。李敬池吃力地喘息,呛了半口血水,又割下几道口子,加深手腕的伤痕,防止这场自杀不够真实。
鲜血渐渐从体内流失,李敬池疲惫地闭上双眼,随手将刀扔到地上。清脆的声响过后,世界归于沉寂,他靠在浴缸边,唇微微勾着,终于在这个孤峭的寒冬迎来长久的暂歇。
弥留之际,他的一生如走马灯般闪过。在荧城医院的病床前,钟秋颖露出疲惫的笑意,轻哄着哇哇大哭的婴儿,李良栋满脸慈色,道:“就叫敬池吧,取个柔和的名字,你爹这辈子太强硬了,男孩性子软点也不是坏事。”
那两幅面容如烟雾般散去,病床上,十二岁的李允江沁着泪,哽咽道:“哥哥,对不起,是我拖累了家里……我死掉会不会更好啊?”
不会啊,死亡是永久的消逝,如果你走了,谁还来陪我呢?
他想否认,想发出悲痛的吼叫,但只能无力地跪在手术室外。温度一点点变得冰凉,停尸房内,钟秋颖的哭声渐渐大了,他沉默地跪在父亲的遗体前,首次产生了厌世的想法:既然人都是要死的,那活着还有什么用呢?
反正我来到这个世界也只是个错误。
李敬池以为自己不会再痛了,但心痛的感觉比肉体的疼痛更为长久。记忆中,有更多的人和事为他的存在带来了意义,让他就此驻足:初春的乡下,林裕淮抱起吉他,唱着一首首动听的歌;仲夏的湖底,庄潇破开水面,强吻着渡来一口气;荧城的秋末,唐忆檀站在病房门口,用指尖拨起少年的发丝。
不知是谁在他耳边说:“我爱你。”
因为他幸福过,所以更能知道痛苦有多么深刻。
灵魂最后停在永远过不去的寒冬,大雪飘散,他冷淡地看着孟知推出一枚闪烁着深蓝光芒的戒指,而失去一切的自己在楼下哭喊,叫嚣着命运的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