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忱渊笑了笑,上前牵过他的手。
萧别话费下的力气不小,短短数日,浔城中人无论往来侠士亦或原本居民,多少都中了与那伙贼人相同之毒,不过是程度深浅不同。
初时只以为是风寒,还有几位他地医者前来相助,后来一高深修士查出浔城之人中了苗疆之毒,便是请来大师,也无法准确推算出用药份额与顺序。
而后有人提出,若一一令人去试呢?
医师摇头,告知道:“差之毫厘,亦是无用功。”
薛言淮不是没想过偷偷留下药方,可他知晓以萧别话的能耐定然一直盯着自己,无论他用何种隐蔽方法,都一定能被准确抓出。
他与季忱渊走在昔日繁闹的街市上,而今浔城人人危惶,行走防备,往来者不是为家人求药,便是中了深毒之人在街边身躯佝偻苟延残喘,整座城像是弥漫着一股驱散不去的沉重死气,令人喘息也十分困难。
他们身体麻痹,四肢剧痛,再往后发展,便是失去神智,再无可救这般下去,想来再过一月,浔城便会沦为一座死城。
薛言淮自己提出的从大道离城,却又不住撇开脸,任着季忱渊一路牵行,将将出城之际,腿前兀地被一小童撞上。他目光下移,看到了女童的满脸脏污,衣衫褴褛,想是多天未曾洗漱,本缠好的发髻间也掺着细细碎碎的干草。
薛言淮俯下身,替女童擦了擦脸,问道:“怎么了?”
孩童鼻头微吸抽噎,干瘦见骨的手臂抓着薛言淮衣摆,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哥哥,可不可以救救我母亲……”
薛言淮微愣神,问道:“你母亲……也中了毒吗?”
小女孩又控制不住地掉眼泪:“我不知道,可我母亲一直在发抖,她动不了了……我去问了好多人,他们赶我走,还让我找地方和我母亲一起去死,”像是抓到一颗救命稻草,或是可以倾诉之人,忽而大哭出声,“我、我不想死,我也不想母亲死,我好饿,我好难受,啊呜,呜呜……”
薛言淮一时手足无措,女童抱住了他大腿,肩头发抖,惊恐而哀泣地哭嚎着:“没有人理我,哥哥,哥哥你不要走,我不想死,呜、嗯呜呜呜呜”
若放在平日,这动静定然会引得行人侧目,可如今人人自危,谁人还有空闲去在意一个女童哀哭。
她眼泪一滴一滴地道,薛言淮伸手去擦,泪水沾着孩童脸上泥尘,湿湿凉凉的,将他手指也染得发污。
薛言淮想到了上一世的自己。
他也曾失去母亲,孤身一人,那时的他虽比女童年长,却是同样的难过苦楚,无人倾诉。
而后独自一人流浪多年,唯深夜梦醒时,总会想起母亲慈爱面容。
薛言淮动了恻隐之心。
浔城之难虽非他所为,却是因他而起,他转过头,看到了空荡的街道与痛苦的嘶声呻吟。
他摸上女童脑袋,轻声问道:“你母亲在何处?”
女童动作一滞,哭得肿红的眼皮艰难抬起,瞳中燃起一点希冀:“哥哥,你能救我母亲吗?”
薛言淮抿了抿唇,道:“……我不知道,我陪你去看一看,好吗?。”
孩童生怕他跑了似的扯上薛言淮手腕,想要带去母亲所在处,因跑得太急,反倒自己脚下踉跄,摔了个马趴。
女童也不顾及膝上磨破血迹,牵着他来到一处巷口,此处有一位置生死不顾的医者愿意前来,虽不能解除所中之毒,却能减免些许他们所受痛苦。
此处许多伤患聚急,痛苦的哀吟四起,连空中气味都散发着一股酸腐臭味。薛言淮鼻尖微皱,随着小童走到一处墙角,看到女人躺卧在一张破损折起的污布上,双腿因失去知觉太长未动而生了痤疮,细小蚁虫不断爬行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