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赌又酗酒,常常一身酒气地回来,待在自己房间里,不跟我说话、也不在乎我的死活。”

“只有……只有我在学校犯事儿,老师联系他的时候才会出现,然后把我拎回家,往死里打。”

“他动起手来很凶,我有很多次真的以为他要打死我。”

“我总是一边哭一边跟他对骂,我说我要杀了他,他对我嗤之以鼻。”

许扶桑干笑了一声,“现在回头看,那些不安分的行为里,有很大一部分是想引起他的注意。”

“我高中的时候有一阵,觉得受够了这样的生活,旷课跑到隔壁市,虚报了年龄,在店里打黑工。”

“我不知道他怎么找到的我,反正一路给我拽回了家,到家就开始使劲踹我。”

“他问我到底要干嘛,我说我要挣钱,然后离开这个鬼地方,也离开你。”

“他眯着眼看了我很久,接着往我个人账户上转了一大笔钱。即便放在现在也称得上是‘横财’的那种钱。”

“他说,这是你Omega父亲留给你的遗产,你好好收着。”

“他说,你明天给我滚回去上学,等到你成年之后,爱去哪去哪。”

“我……我原先一直以为他是个穷光蛋。总是抽最便宜的烟、喝最便宜的酒,为着一百两百的赌资和别人赖半天。”

“我那时兴奋到无暇思考钱的来处,只满心欢喜地觉得可以跑得更远些。”

许扶桑仍然在笑,但这里的笑很复杂,悲喜交加。

“成年之后,我跑去了流萤星上学、后来又到中央星工作,一步步抛下过往,去适应新的环境、新的文化。”

“我偶尔也会想起这里,但是这种‘想’很多时候都伴随着难熬的痛苦和无从缓解的孤独。”

“直到……七年前,尹桑榆昏迷、倒在路边,被路人送进医院,院方通过公安联系到的我。”

“他们说,给他的父亲、兄弟、朋友都打过通讯,没说两句就直接被挂断,最后才联系到了我。”

“医生说,他肝癌晚期、命悬一线。本人又提前签了放弃治疗同意书,建议家属开始准备后事。”

“我迷迷糊糊地买票回来,我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就看着他在我眼前离世。”

“他……他没有遗言,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也只是眯着眼看我,说:‘你来了。’”

“他不开心也不难过,不懊悔也不生气,看起来了无生念、对什么都不在乎。”

“他看着我出生,我看着他死去。”

“即便我们相互憎恨,但我仍是觉得有一种奇妙的联结,在他死去的瞬间断裂了。”

“是血脉的牵绊吗?我不知道。”

许扶桑将手上的资料一放,坐在了地上,仰着头,一动不动、任凭视野开始失焦。

“他甚至提前给自己联系过殡仪馆,他的骨灰火化之后便直接由工作人员带去与许念合葬。”

“我……我办了一个简单的葬礼,但发现除了我,没有人出席。我一个人坐在葬礼上嘲笑他,笑他这一生的失败,但我笑不出来、我只想哭。”

“我想,关于许念的意外,我本来应该是唯一一个能与他分担悲伤的人。但他推开了我,选择一个人漫长又静默地哀悼。”

“那天,我在隔壁房间,也就是我以前的卧室里睡了一觉。”

“只是一个晚上,就翻来覆去地做了七八个噩梦。”

“我梦到的是我的人生。在梦里,无论怎么努力改变、不管如何选择,最后都走向了悲剧。”

“我一遍一遍惊醒,又不信邪地睡去,我想在千万种可能性中找到幸福的那一条……”

许扶桑闭了闭眼,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