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恕罪,小的绝非有意怠慢,只是您也瞧见了,委实是脱不开身啊……”
陆令从毕竟是熟客,平日秦淮春总有现成的雅间美酒以备他随时造访。此时老板求援的眼神太过灼热,他实在不好视而不见,便七分笑意下埋了三分嘲意,声响不大不小,闲话般地向老板道:
“无妨,这位千金架势也忒吓人了些。”
老板一愣,无奈地闭了闭眼,心下念了几句佛,暗道这可是您自找的。
“这位千金”闻言缓缓地回转身来,白玉样的人裹在一水儿的红里,皮削骨剔美得确乎刻薄了些但也实在与千金挂不上钩。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昭王这才拖长调子浮夸地“哦”了一声:
“原不是千金,脾气怎比千金还大?”
老板听到这里实在是没辙了,心说白做了几十年生意人,他就是脑子锈了才指望这半大少年来解围,等下两句话不对付再真当场打起来,那才是自讨苦吃。
万幸的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小谢公子更是连口也不屑于动,腕子轻抖随手向上一抛,钱袋便跃过他的肩头,划出一条弧线稳稳地落进了身后伙计的手中。掂那分量,必定是只多不少。
桌儿是掀了,却也没短饭钱,老板自然不好再说什么。见谢竟抬步要走,忙闪到一旁。
这一来楼梯口就只剩陆令从一个人,他身量高腿也长,大马金刀往那里一站挡了一半的去路。
小谢公子却连一个吝惜温度的目光都懒得施舍,想是初来乍到不识昭王。虽屈尊迂贵开了金口,但说出来的话委实不中听:
“让开。”
打小儿生母吴氏便诫陆令从凡事谨言慎行,今日承秦淮春老板这个情已是破戒,他怕事后挨骂,也就没再多言,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目送着这尊瘟神径直下楼去了。
到底是少年心性,陆令从心里暗暗记下了这一笔京中哪个见了他不得赔着笑脸客套几句,那起王孙公子更是唯他是从,昭王殿下一呼百应,何时受过这样的冒犯。
不过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老天爷竟眷顾了素来运气不怎么好的他一次,没多久便让他扳回了这一城。
殿试与会试之间只隔月余,众多曾吃闭门羹的显贵们都眼巴巴儿地盯着那张金榜,盼着前三甲随便是谁都好,反正不要是谢竟。
虽然进士名义上是“天子门生”,但今上好武,于文赋诗书无甚造诣,故仍有臣子在旁辅弼,一同阅卷。
而当朝大儒张延张太傅,明明上了年纪眼神也不好,却一眼从几十份誊写过的试纸中扫到了宝贝。
本来一群十年寒窗的文人,时政策对说到底都是扯着古书纸上谈兵罢了,能有什么真知灼见。可张太傅不愧是张太傅,旁人阅卷是视事,他阅卷却是视人。
老人家拎着那薄薄一张纸,翻来覆去仔仔细细读了足有十数遍,颤颤巍巍地走到御前呈上,奏了八个字:
“书生骨相,将帅襟怀。”
除了糊名纸再瞧,不出所料仍是“谢竟”二字。殿上倒是无人有异议,一来这孩子的才情有目共睹,二来张延性子秉直,与谢翊除了同僚这一层关系之外再无交集,也不存在徇私舞弊的可能。
说起来,这将殿试卷纸重写一遍再批阅的规矩虽古已有之,但却多年不曾真正用过。原因很简单,应试的贡生下笔都是四平八稳的台阁体,放眼望去中规中矩,几乎挑不出差别。
可今年出了个恃才傲物的谢竟,一笔行云流水的去瑕体刚因为《西江吟》而红透了京城半边天,就算是殿试场上,也是行不更名坐不换字。监考官无奈,只好按旧制请文书把所有卷纸重新誊写一遍,再糊了名递上去。
只是不知名字尚好,知道名字才是犯了难点他作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