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晏应道:“哥哥!”

天子冠盖自然不会像陆书青这样等在二十里外,便候于城门,身后有浩浩荡荡的百官万民。等到虎师前锋率先抵达城下时,少帝才迎上前去,亲手将下马跪拜的昭王扶起来,平身免礼。

“皇兄这一向行军劳顿,如今回来,理应好好歇一歇。”陆令章刚刚及冠,瞧着却比实际年龄要小,脸色略显苍白,这种天气还裹着大氅。

陆令从知道也许回答“为国效力”“臣之本分”会更得体,更适于在这个场合表忠心,但他不想给人留下诸如“家事亲切不觉遂然”的话柄,便只道:“无论出战收兵,臣皆是奉陛下之命行事,不敢称辛苦。”

陆令章道:“朕早说皇兄在外一切便宜行事,这一回若非皇兄主动请缨前往雍州,怕边患不是这么轻易消停。”

陆令从面上适时露出几分迟疑,随即道:“陛下恕罪,此番臣往雍州,除退敌之外还有一事,未曾在奏疏中言明,想来陛下如今也已知晓。”

他回首示意一下,一直在他后面跪着的陆书青便起身,半推着他妹妹走上前来,再向陆令章顿首。

“当日书宁年幼被擅自带走,这些年臣遍觅不得,是以数月前收到消息说雍州似乎有她下落,才不能不往一寻。”

陆令章闻言,静了须臾,先是俯身将侄儿侄女拉了起来,垂眸看着陆书宁含着惧意的眼,摸了摸她的脸颊,才道:“皇兄思女心切,朕亦想念书宁,如何能不体谅?”

陆书青轻推了一下陆书宁的肩,后者便低眉顺眼地怯生生道:“蒙叔父记挂,书宁铭感于内,夙夕不敢忘。”

“朕此次召皇兄回京,本就是希望一解吴太妃与书青的念远之苦,如今书宁既也寻到,自然是阖家团圆的喜事,又怎会责怪皇兄?”

陆令从一礼,继续道:“陛下圣旨臣不敢怠慢,谢家那罪人已被押在虎师军中,听候陛下吩咐。”

陆书青闻言指端本能地一缩,陆书宁感受到他放在她肩头的手异样的力道,转过身向他伸出胳膊,陆书青一愣,将她抱起来,强自镇定。

陆令章抬了抬手,几个内侍得令,走入军中,不多时开出一道,人丛静了,虎师士卒与金陵臣民加起来千余道目光,齐齐注视着曾经的昭王妃、如今的“谢家罪人”被双手倒缚着,一步一步押到了天子面前。

那姿态决计称不上好看,就算那个身形纤细修长,公车门下不折的风骨到底也在“不得直视天颜”面前卑微乃至于屈辱地化为了一个叩首。

谢竟甚至不能看他睽阔三载的亲生儿子哪怕一眼。

陆令章叫了一声“谢卿”,双眼却没在他身上停留多久,先是瞥了瞥漠然的陆令从,再缓慢地投向自谢竟走出人群后便将视线牢牢粘住他的陆书青。

那是少见的、只是“视线”的视线。他的眼睛看向那里,那里跪着谢竟,仅此而已。就算是人在街上看一个陌生的路人,也少有这样的不带感情。

陆令章忽然笑了,道:“谢卿为雍州战事用心良多,朝内有目共睹。这功该如何抵过,青儿,叔父问问,你的意思呢?”

陆书宁察觉到陆书青的身体在轻微地抖,便附在他耳后,努力地用气声低低安慰:“母亲时常与我谈起哥哥,闲时总说不知哥哥在做什么,他每一日都在想哥哥。”

陆书青紧了紧抱着她的手臂。他不是因为他母亲没有看他一眼而发抖。

在他们分开之后,陆书青始终不敢想象谢竟会受到什么样的矬磨,他那一向气度高华、英隽明艳的母亲,他做好了从他脸上看到细纹与风霜的准备,甚至强迫自己接受了许多个最坏的可能,无数次告诉自己只要母亲平安活着便是天公恩赐。

但在此刻之前他根本想不到,令他几近失态的不是“变”,而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