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满室满堂的红,灯影也红烛影也红,焰心一跃一闪,摇成一片。谢竟等得无聊,便去数绣在喜帐上的织金石榴树梢头有多少朵花。
一晃十三年过去,多少还是有点区别的他现在至少知道这个人愿意被他等。
帐外传来一阵动静,随即是徐甲的声音,请示能否进来。他们兄弟两个搬了盛满热水的浴盆与围屏进来,手脚利落到谢竟有些不好意思,几下安顿妥当,向他道:“殿下传话说他还有些军务,请王妃早些盥洗歇下。”
谢竟一天之内第二次道:“辛苦了。”
徐甲徐乙便也略窘地离开。
谢竟知道陆令从不会跟他白客气,说有事就是真有事,说让他先睡也是真让他先睡,望了望那升腾着蒸气的浴盆,还是走了过去,宽了衣带,将长发搭在外面,身子全部浸入了热水中。
是有些烫,但捱过了最初一阵便是说不出的舒服松快,谢竟的确有很长时间没这么全心全意、安安生生地沐浴了,他闭眼长舒了一口气,用手背将鼻尖蹭得有些濡湿,心里还是十分感激陆令从给他破这个例搞这个特殊的。
半日的马上劳顿对他来说其实有些过度,谢竟本来只想闭目养神一阵,但养着养着便有些困倦,浅眠了不知多久头脑被水汽烘得有些发昏,忽听到围屏外有脚步声,随即熟悉的嗓音便响起:
“不在床上,还洗着吗……”陆令从像敲门一般叩了叩木制围屏,“人呢?”
谢竟回了半晌神,才沙哑着慢吞吞应了一句:“在。”
陆令从却没进来,似乎是往另一边走了两步,忽“嘶”了一声,自嘲般道:“前几日走得匆忙没留心,这案头真够乱的。”
然后他扬声向谢竟调侃道:“看笑话了吧,没了你是不行。还得劳烦爱妃大发慈悲帮我拾掇一下。”
谢竟低低地答了一声,也不知是同意还是仅仅表示听到了的回应。他动了动维持一个姿势过久的身体,感受到水波流动间已经是半温不热,距他盹着确实过了不短时间,才问:“你不进来么,水要凉了。”
语罢他觉出一丝可疑,质问:“你不会平日都洗冷水澡吧?”
陆令从笑道:“不至于,数九寒天的,冷暖我总知道。你先出来,我再进去。”
谢竟侧眼瞧了瞧这个浴盆,确实比不得王府的宽敞,同时容纳两个人显然会有些拥挤,便颇恋恋不舍地出了水,擦干身子,披上寝衣转出围屏来,十分自然而然地走到陆令从面前,把他双臂抬起来,理所应当地为他解着衣襟的带子。
昭王府没有下人服侍更衣的规矩,反正昭王殿下有手有脚,绝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穿,只有少数王妃心情不错的时候才会屈尊动手,亲自伺候他换衣裳。
陆令从看着谢竟的动作有些惊讶,仿佛欲言又止,但终于还是由得他摆布,一件件脱到剩下贴身的单衣,却倏然往后退了半步,止住了谢竟落在最后一个结上的手指。
谢竟一开始没留意到他的异样,直到这后退的半步才愣住了,皱着眉抬起头来和他对视,显然完全不明白陆令从在局促什么。
“我过去了。”陆令从没作解释,却有些张皇地想绕过他往围屏后面走。
谢竟错愕地瞪着他的背影,无数次肌肤相亲鱼水交融,两人对彼此的身体甚至可以说比对方要更加了解,昨夜在太守府,上一回在厢房,情到浓时裤子该脱也脱了,怎么此时倒如黄花姑娘一般为脱一件里衣而忸怩?
想到重逢以来的情事谢竟忽觉出一点不对劲虽说没有做到底,但在昨晚那种情况下,他褪尽了衣衫坦诚相见,陆令从亦是汗水淋漓,却也始终没有脱掉上衣。
谢竟开口冷了声气:“陆子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