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心系河山,自乃雍州百姓之福。”年轻人打着官腔附和。

何诰颔首,感叹:“区区三载,便能将虎师打磨成如此利剑神兵,破辽东讨陇西,荡荆南平淮北不愧是先帝器重的长子啊。”

年轻人低声道:“大人,此言”

何诰摆摆手:“我知道不妥,只是不吐不快罢了。”

他苦笑着向吴芷道:“离京许多年,哪还有人惦记我这把老骨头说什么你心思太重了,这少年老成的脾气什么时候也改改。”

吴芷亦莞尔:“大人这不吐不快的脾气不也没改?”

何诰闻言大笑,看看天色道:“不早了,我们也回府准备着罢。”

吴芷却俯身礼道:“大人容禀,今日之宴,在下恐要缺席。”

何诰不解:“怎么?我正有意席上把你引荐给昭王殿下,倘得赏识,他日班师回朝、表你功劳,便可返京入仕,不必困于这苦寒之地了。”

吴芷却婉辞道:“大人厚爱在下毕生难忘,只是今日已答应了小女,夜里带她上街走走。”

这年轻人才高何诰是知道的,脾气怪他也是知道的再怎么十万火急的事,和女儿一比也不足挂齿。他也不再坚持,许吴芷自便。

何诰收这个幕僚的起因,看起来相当偶然。

太守府内的琐碎事宜,都归何夫人一手总揽,但几月前某次正赶上何夫人抱恙,管家便将账本奉到了何诰的案头。

他向来不太耐烦看这些,谁承想随手一翻,倒叫他撞上个宝贝那记账目用的一笔字,竟是江表第一才子谢竟谢之无所创的“去瑕体”。

当年谢竟独自登临瑶台,远望长江,有感赋《西江吟》,归而书之以去瑕。因笔力貌柔实刚,不露机锋不藏丘壑,浑似洵美无瑕之璞玉,故名。彼时京中人人争相传颂摹写,洛阳纸贵,一时传为佳话。

何诰虽然身在边陲,但也没少看过南来北往的商客卖的摹本,此时一见,当即大惊,忙召来管家询问,才知这出自太守府账房之手。

那账房便是吴芷。他自称是江北人士,早年赴京求取功名未果,无亲无故只一个小女儿,本想回乡做个教书先生,却正遇上淮泗之乱,只得一路流亡至此。

至于去瑕体,他说是当年在京里为了谋生,替人家作摹本练出的。

何诰望着那近乎乱真的笔迹,叹道:“唉,倘非当年事,那一位又何至于”

话到嘴边终归没了下文。

何诰又信口和吴芷聊了几句,发现他谈吐不俗,对时事尤其是雍州战事颇有见地,便起了招贤纳士之心。

问他的意思,这年轻人倒也很爽快地答应了,只是不肯受禄,仍兼着账房的活计,唯一提出的要求便是请何诰准他自由出入太守府藏书阁。

何诰自然答应,这年轻人果然也没有叫人失望,禀着用人不疑的原则,没再对他刨根问底。

暮色四合,入夜寒意渐盛。

谢竟踏进太守府后院厢房时,屋内已经烧上了炭火。陆书宁正坐在灯下,对着案几上一副残局发呆,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盈盈笑着,显然是在等待着母亲的夸奖。

“今日手脚倒利落。”谢竟回身掩了门。

时值冬至,又一年岁末。他那以前从未沾过阳春水的十指已生薄茧,而当日尚是稚龄幼女的陆书宁,竟也能轻车熟路地生火添炭了。

雍州三载,委实是脱胎换骨。

谢竟自己没什么,只是总觉得委屈了陆书宁这个年纪,本该是娇养在昭王府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如今沦落北地边陲,全是托了她娘的“福”。

不过陆书宁性子大约天生随那一位,烦心事甚少萦于胸怀,眼见这一副残局琢磨不下去,也不着恼,只消消停停将双手拢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