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竟良久没有说话,用足尖蹭着落在地上的桐叶,听到嚓嚓的清脆声响又迅速停下。他小时候也喜欢这么玩,但被祖父逮住训过一顿,因为北地秋冬落叶多,清扫费力耗时,再让他踩得七零八落碎成沫,是给府中仆从徒增麻烦。
“秦太医有心了。我从前总有芥蒂,待他倒多有不周到之处。”他转了话锋,没有回应陆令从的“高兴”。
“他惯守成规,其他事一概不怎么在意,想来无碍,”陆令从说罢又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而且你待他很不周到吗?我没觉着啊,看你每回都是迎人送人到花厅的。”
“譬如说上回,秦太医刚过午就来,银绸还未来得及用膳,我就让她坐一旁吃。但那碟盐水鸭放得太近了,我闻见了鸭膻味,没忍住,怕冲着银绸吐影响她食欲,就只好冲着秦太医吐了。”谢竟慢吞吞地解释,末了幽幽转向陆令从,“我觉得还挺失礼的,你觉得呢?”
傍晚陆令真来了,打包了些箱笼,说是这时节王府有好景赏有好蟹食,她在宫里锁得要闷死,好容易才缠得吴氏开口去和皇帝说,允她到昭王府上暂住。
长公主才十岁便荣升一辈,沾兄嫂之光也是成了要做姑姑的人,有了新的稀奇事,暂且不太顾得上以前那拿着小木剑与陆令从比试的保留节目。
她将毛茸茸的脑袋凑到谢竟小腹上去听,可什么也听不出来,扬起脸皱眉,严肃地问小娃娃在哪呢,谢竟只好哄她,道是娃娃睡了,真真也早些睡。
陆令真可以睡,但不能只是睡,她要听了故事才睡。母妃识得几个字能念念绣像本,可早已满足不了她旺盛的求知欲。她借去临海殿请安之机,偷偷听过那些个先生大儒给陆令章上课,子曰诗云之乎者也,把她门牙酸掉。讲故事这件事非得她哥哥来不可。
陆令从玩心上来也出格,故意唬她,于是讲书生遇女鬼的艳情话本,陆令真听了一回大怒,头头是道地骂假。陆令从只能换了前朝轶事,从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到时无英雄竖子成名,前后讲了好几轮。没想到陆令真聚精会神,听在耳里转在心里,口里还含着一大串问题,一一等着陆令从掰开了揉碎了回答她。
长公主对用兵布阵之道有着某种敏感嗅觉,陆令从认为假以时日,让她隐去名姓到军中小试一试身手,说不定也能在那帮喜欢臧否人物的老头子们嘴里捞一句“有将才”。
但是,对陆令真天赋的挖掘并不影响他被缠得不胜其烦。好容易有谢竟在侧,陆令从就差锣鼓齐鸣地把这个担子卸给他,忙不迭道,上回讲了失空斩,这次要讲逍遥津,谢先生快请快请。但又怕他劳心耗神累着了,于是和陆令真立下军令状,约定只讲一个就去睡,耍赖的话下回过招要先让他十个回合。
陆令真一听这还得了,陆令从让她十个回合也就算了,她要让陆令从十个回合,早被揍得找不着北。但不同意就一个故事也没得听,只好含恨应下。
谁也没料到谢竟讲故事的水准委实堪忧。陆令从学的是外面的说书人,咋咋唬唬抑扬顿挫,还拿腰牌当惊堂木在桌上乱磕;而谢竟则难免将书卷习气带到口头上来,平铺直叙,有时文绉绉地讲上一段,陆令真眨眨眼,揪出十句之前的某个词,问这是哪两个字,怎么写来。
这倒也罢了,为人师表他也不是外行,但一场以少胜多的奇战讲到最后把陆令真给讲睡着了,实在是让他非常挫败。
陆令从给他妹妹掖了被角,放下帐子抬起灯盏,与谢竟并肩回后院去。察觉出对方悻悻的缄默,他忍着笑道:“往好处想,至少她是睡着了,总归你圆满完成任务。”
谢竟不无郁闷地叹了口气,在宫中不必说,他多和陆令章讲两句闲话,皇后都有微词;在家时他也只管教谢浚念书,谢浚若是要玩,他就一句“闹你爹去”打发了,现在想来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