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令从第二回见到谢竟,就在殿试放榜后没几日。他刚从吴氏处请安出来预备回府,正碰上进宫赴琼林宴的新科进士们沿永巷鱼贯而入。
而谢竟目不斜视走在最前端,一身绯罗圆领袍,长发高束,只余鬓角些许飞丝。少年穿朝服却也不嫌老成,反勾勒得他腰身挺拔,英气逼人。
陆令从只带了两个随从,一条路直来直去避无可避,与这一行人打了个照面儿。在前引路的是皇帝身边的掌事太监钟兆,见了陆令从忙礼道:“参见殿下。”
尽管谢竟上次在秦淮春没拿正眼瞧陆令从,但因为“这位千金”而转身的那一瞬毕竟还是目光相接了。昭王这样的眉目,要让谢竟转脸就忘,也着实有点为难他。
故他在看到陆令从迎面而来时愣了片刻,听到钟兆叫出那声“殿下”时更是微怔。小谢公子艺高人胆大,倒也不是怕得罪谁,只是嫌与天潢贵胄有口角是非,麻烦得紧。
所以当陆令从走至近前住步时,谢竟只略一迟疑,便果断地俯身深礼,在身后同年们诧异的目光中淡淡地说出:“日前冲撞,还请昭王殿下降罪。”
谢之无主动放低姿态,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而更让旁观者惊掉下巴的还在后面
一向与民同乐、深入百姓的昭王没说他有罪但也没表示要恕他的罪,唇角倒是始终噙着笑,上下打量了谢竟一回,也没管他还在那尽着礼数,竟抬起步子径直往前,扬长而去。
明摆着是不受这个礼,当众让他下不来台。
在场但凡有点心思的,早将这略显尴尬的场面与坊间传言中秦淮春的那场“风波”联系到了一起。不出半日,整座京城已经是人尽皆知,昭王殿下与新科状元郎结下梁子了。
皇帝没将状元郎外放到地方做官,而是授了他编修之职,在翰林院挂个名儿。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翰林院编修也不过是个跳板,有他父兄在朝中,又有张太傅赏识,纵然他年轻气盛也是一时的,将来仕途必定是平步青云。
而金陵的名流士子,也在不知不觉中悄悄站成了两队。一队自然是陆令从的忠实拥护者,投昭王殿下所好,武人居多,且俱是土生土长的京城地头蛇;另一队则以他乡文士为主力军,在金陵没有根基依靠,毋需刻意号召便自发地聚集在了小谢公子身边尽管他依旧独得很,对谁也不假辞色。
少年人凑在一起,总爱在言辞上争个高低。外来派说京城土著派一群莽夫,头脑简单;土著派又说外来派穷酸文人,附庸风雅。来来回回剑拔弩张,火药味颇重。
可事实上,无论陆令从还是谢竟,都从未在人前直接表示过对彼此的看不惯。
谢竟初到京中,年纪又小,对天子脚下的时事、人脉不了解亦不敏感。他只晓得昭王生母吴氏出身微贱,娘家世代行商,陆令从自幼喜好骑射,对政事并不感兴趣,也从未有过僭越之举。
而在陆令从眼里,谢竟干脆就是个有几分才气的纨绔,没吃过亏更没吃过苦,从小被人捧到大。倒是他那一口带着点江北味道的金陵雅音,声线清透,傲气里捎着几分软糯,让陆令从印象颇2-2-深,听来有趣得紧。
原本除了那次互相不给面子之外,他们之间也没再多什么交集,结果如今被好事者一渲染,倒搞得像是两个人彼此水火不容,针锋相对似的。
可要知道,同样是“好事者”,少女就和少年迥然相异。数月前闺阁密谈的中心人物还是丰神俊朗的昭王殿下,而不过短短几十日,就已经有不少人倒戈向了小谢公子这位芝兰玉树。
京城的真“千金”们才貌双全,自然也不是吃白饭的,三言两语间就起好了“瑶台双璧”这么个一碗水端平的美称。私下里说起来,相看两厌也好逢场作戏也罢,只盼着这两位璧人什么时候能再同一回框,